在韩非之前,申不害为韩国谋事。申不害原在郑国,地位相当卑贱,他不甘心。别人不甘心也就不甘心了,可是申不害不甘心之后做了一件事情——学习。学成之后跑去为韩昭侯办事,(申不害真是有眼光)昭侯很高兴,来,你当我的宰相吧。(事实证明昭侯更是有眼光)于是申不害“内修政教,外应诸侯”。这样过了十五年,“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强,无侵韩者”。
而韩非的一生,却是波澜不断。他出生的时候,家里条件还不错。他喜欢刑名法术之学。虽然他口吃,不太会说话,但是写书写得很好。当年还和李斯一块儿在荀子那里学习,李斯自觉不如韩非。
可惜韩非所处的时代正是韩国由盛转衰的时代。韩非很着急,相当着急,“数以书谏韩王,韩王不能用。”于是韩非很气啊,又很痛心忧愁,那个时候国家已经开始胡闹了。就是说法律一团糟,也不管理臣下,不发展经济,不训练军队,也不求人任贤。总之只要是好事就不做。反而,把一些没用的蛀虫放到干实事的人上面。韩非又觉得儒者因为有点文化就轻视法度,游侠仗着武功扰乱社会治安。而那些管事的人和平的时候就宠信那些他们喜欢的人,一有紧急情况才用披甲之士。韩非很生气呀,“今者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很忧伤啊,正直清廉的官员不容于邪枉之臣。无处宣泄的他观察过去得失之变,便写下了《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说音税)十余万言。
虽然韩非知晓游说之难,写《说难》写的很透彻,最终还是死在了秦国,不能自脱。
《说难》写到:凡说之难,不是指我心里知道,但是我口吃讲不通话,也不是我词不达意,也不是难在我敢把所有的话说出来。那么说难究竟难在哪呢?(“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在于把话讲到人家心坎儿里。——与之心意合一。(笑)
要劝说一个人,如果他的目的是求名高,却用厚利来说他,就被觉得品格低下,卑贱。说的话肯定被丢垃圾桶去了。如果他为了厚利,却用名高来说他,那他自然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讲啥,听不进去。如果他实际是为了厚利,但是在外边表现的是名高。若用名高来说他,表面上他采纳了,实际上他抛弃了。如果用厚利来说,暗地里他会采纳,只是表面上表示抛弃。这是不可以不知道的。
事情因为保密而成功,话语因为泄露而失败。不一定是他做事不小心泄露出去的,可能是他说话不小心说出来(比如说喝多了)。这样的人是有生命危险的。位置显贵的人有过错,“而说者名言善议以推其恶者”,这种人要完。和主上的相处时间不长。所受恩泽也未丰裕的情况下。说极为机密重要的事。就算建议被听取了,最后事情成功了,也不一定受人待见,如果并没有被采纳,最后事情失败了。又会被人怀疑。这种人要完。位高权重的人想到了好的计谋,想自己得功。说客把计谋暴露出来。完,绝对完。别人显贵了成事了出人头地了,自己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啊我自己真了不起,而说客无情地告诉了他真相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儿其实只是你后台硬关系铁会来事儿,而已。所以这个人就可以去领盒饭了。
《说难》原文十分精彩,我觉得再用白话写对不起韩非。不过它引用的故事很深,所以我把它摘了出来。
韩非先讲了两个故事,一个听的我忧愁,一个听的我十分害怕。
宋国有一个富户,以前墙是土墙下雨容易塌,不巧有一天下雨他的墙塌了。他儿子说:“赶快修墙吧不然晚上有贼。”隔壁的老爷爷也这么说。到了晚上果然被偷了,还被偷的很惨。“其家甚智其子”,这家人就觉得自己儿子好聪明啊,“而疑邻人之父”,却怀疑隔壁的老爷爷有问题。
从前郑武公想攻灭胡国,就把他的女儿嫁给了胡公。趁着机会他问大臣们:“我想用兵,你们说说谁可以打。”关其思说:“胡国可以打。”因为这句话,武公立马杀了关其思,骂他说:“胡国是兄弟之国,你竟然敢说攻打他,你安的什么心?”胡国主君听到之后十分高兴,觉得郑国真好啊,这么亲向自己,就不防备郑国了。于是,郑人把胡国袭击了,从此胡国就在地图上消失了。
这两个人说的话都是没错的。然而把事挑明了的被干掉了,和邻居关系一般的就被怀疑了。这是什么道理?“非知之难也,处知则难矣”。不是知晓真相很困难。而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才是难的。
当年弥子瑕深受卫君的宠爱。卫国法律规定,偷驾君车的人斩脚。有一天他母亲生病了,别人听到这件事半夜的时候过去告诉他,弥子瑕就矫诏驾了国君的车回去了。国君听到这件事,觉得弥子瑕真是好啊:“啊,真是一个孝顺的人啊,为了母亲可以犯刖罪。”有一天他和国君游于果园,咬了一口桃子觉得味道很甜,就给国君了。国君说:“真是关心我啊,时时刻刻想着我。”后来弥子瑕老了丑了不中看了,有一天得罪了国君。国君就说:“这个人真可恶啊,以前偷用我的车子,又给我啃了一半的桃子。”
啊,事情虽然没变。“前见贤而后获罪者”,这是为什么呢?“爱憎之至变也。”
有人看到韩非子的书,很喜欢。很喜欢怎么办呢?就抄下来。有人抄,也有人卖。慢慢的就传到秦国来了。秦王读了《孤愤》《五蠹》两本书,长叹一声:“啊!——寡人要是能见到这个人,死了我也甘心啊!”(“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李斯就说:“这是韩非写的书。”于是秦国立刻攻击韩国,“秦因急攻韩”。——只为了见一个人,去攻打一个国家。韩王说哎呀妈呀好好的这突然是怎么了,啊,什么?要一个人。谁呀,韩非,没听说过。要他是吧,好啊好啊。来来韩非,赶紧走,赶紧去秦国。
秦王一见到韩非,哎呀哎呀好开心,但是不用他(“秦王悦之,未信用”)(哈哈哈哈哈哈哈)。然而李斯和姚贾很慌张,韩非不能留啊,就在秦王面前诋毁他说:“韩非原先是韩国的贵公子。现在大王想要吞并诸侯,一统天下,而韩非始终只帮韩国不帮秦国,这是人之忠孝常情。大王现在不用,以后他要是跑了这就是给咱留下了一个祸患。不如找个借口把他干掉吧。”秦王觉得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派人把韩非抓了。李斯相当高兴,给了韩非一瓶药,说:“大王讨厌你,憎恶你,不喜欢你,你死吧。”韩飞想解释,却没有机会见到秦王。有一天秦王后悔了,派人赦免了他,可韩非已经死了。
写到最后,司马迁叹道:申不害、韩非子都写了好些书,传于后世,学者多有。“余独悲韩子为《说难》而不能自脱耳”。你说韩非,能写出《说难》的这么一个人,他怎么就不能自脱呢?
参考:《史记》司马迁著,佟冰编。《史记索隐》司马贞。《史记》古诗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