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要来问你,你怕黑暗吗?
想来十之八九的人都将坚决地回答说,是的,我有多么向往光明,就有多么憎恶黑暗。光明让我心安,让我温暖,让我看清世间万物,让我找寻得前行的方向,信心,与勇气。而那黑暗,侵蚀我的自信,迷惑我的路途,招揽我的罪恶。于是我想将这无边沉沦的黑暗诛灭杀绝,将它踏在脚下,碾入尘埃,放逐入天地的尽头,让它再也不能在这地界上显现它罪恶的死气。
可有的人,生来却注定在永续不绝的黑暗中沉沦反侧。像是受了黑暗的诅咒,或是遭了光明的遗弃,他们注定与寻常人所歆享的花花世界无缘,而与黑暗终生为伴。影片中的Michelle即是如此,自幼盲聋哑的她,与世间一切光亮与声音隔绝,在死寂黑暗的童年中,她甚至没有和普通儿童一样的幸福,目不可视耳不可闻口不堪语的她,尝尝为家人带来令人头疼的麻烦,甚至差些将整个房屋,都倾覆在火烛的舌吻之下。再也不堪忍受的父亲,最终起了将女儿送往精神病院的念头。在自身的苦苦煎熬挣扎,以及周边的强加摧折之下,Michelle的人生似乎一头撞进了黑暗中的极渊,周遭的暖色似都将弃她而去。
也许正是应了某哲人的那一句光明是黑暗脱胎后的底色,恰恰在这众人都濒临绝望之际,阿米特巴,巴赫卡安扮演的老师走进了她的生活,破开笼罩的层云,刹那天光下泻。正如他自己所说,濒死的灯泡需要有识之士的陪伴与救赎。
正如人们急切的需要水和空气一样,人亦急切地追逐光明。在西方,创世纪的第一天,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然后在第四天造了日月星辰,周始运行,光暗相更,昼夜相替,生生不息。在东方,神州大地上,宇宙初生,混沌不明,清浊交织,天地相连,盘古执利斧劈开混沌的天地,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作地,而后左眼化日,右眼化月,由日神羲和每天驾着九龙所驶的战车载日从天上经过,由月神望舒载月巡天,因此有光暗之别,昼夜之分。现实中,人们举火莹烛,启电明灯,尽人力之所极,想要从黑暗中再搏取更多的光亮。
Michelle与老师亦然。在Michelle之父竭力反对由他教导Michelle的情况下,趁着其父出差的20天,从其母手中堪堪争取到了教导Michelle的机会。然而在黑暗中束缚挣扎了这许久,初破土的幼芽怎能轻易冲破地壳的阻碍?在这宝贵的20天中,他们争吵不休,冲突不断,可教导的进度却是让人心寒,在最后一天的最后几分钟之际,Michelle还是分不出餐巾与盘子的单词。接着,Michelle的父亲突然回到家中,老师被赶走,救赎Michelle的计划失败。但就在这时,Michelle在她所惧怕的水中,突然醍醐灌顶,贯通了单词的释义,闻讯赶来的父母总算听到了渴慕已久的一声呼唤,三人幸福地拥抱,一霎天光破层云,幼芽迅速生长,俟羊角旋风之机扶摇直上。
于是黑暗再也挡不住Michelle拥抱太阳的激情,在她与老师的共同努力之下,Michelle被一所大学录取。尽管有老师的帮助陪读,但她的学习进度与同学相较依旧十分缓慢,每次考试总是门门挂红,可他们总是心存乐观,在厉声训斥后欣然而舞。
然而也许是因为光暗相生相长,不可分离,在Michelle与老师携手共进,奋勇向前之际,老师却发现自己逐渐有了阿尔兹海默病的征兆,他开始记不得朋友,路途,甚至忘了前一秒刚做的事。他帮Michelle在重重黑幕中拨开了一条光明的路途,可黑暗却反将他侵染吞噬,他问天问地,同时也是在问自己,我该怎么出去。
在妹妹萨拉的婚礼上,Michelle第一次感受到了爱情的温暖,当老师为她用手语复述牧师的祝语与夫妻双方的誓言时,她笑的很开心,脸上的笑容也晕出了光明。当译及夫妻双方相互亲吻时,她惊异地问老师,是吻在脸上吗?但当听闻是吻在在她看来接通黑暗与光明的嘴唇时,她震惊,沉默不语。
当晚她在老师的房中等待,对她来说,可能此生都无法体验爱情的美好,婚礼的神圣,可就是那个将她从无边黑暗中拯救出来的人,十八年如一日,陪伴在她的身边,用他的眼与手,传递她的希望与光明。她问老师,能与她亲吻吗?老师也是转身,沉默。在老师拒绝之后,她瘫软在藤椅上,似是死去。老师似乎也是不舍,俯身与Michelle亲吻,重新点燃她生活的光明。可是,第二天,老师留信离开了,信中说,黑暗想要吞噬你,可你必须一直走向光明。于是她由此真正学会了独立,但也从未放弃寻找那个将她生命点亮的人。
十几年后,当Michelle和妹妹萨拉驱车回家时,萨拉惊诧的发现,在常去的教堂边的喷泉旁,坐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于是她下车去求证,而让Michelle在车中等待。不知原由的Michelle疑惑万分,反手触到车窗上的水汽,便虔诚的画了个十字。当萨拉跑回来告诉她那真的是寻找多年的老师是,她慌忙地跑去,留车窗十字在身后闪耀。
多年不见,老师早已发须全白,形容枯槁,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更糟糕的是,老师已完全受阿尔兹海默症的影响,再也记不得故人,记不得单词,甚至记不得自己的床位。
于是像幼时老师执手耐心教导她一样,Michelle也开始从头教导他,帮助他慢慢回忆当初的一点一滴,欲要反过来,去挽回,去拯救,将那个将她带入光明的人带入光明。
某天Michelle带花去医院看望老师时,竟发现为了防止老师乱走,医生将老师用锁链紧紧的锁在床头,她愤怒,拉扯,欲要将老师从锁链中解放出来,一如幼时老师愤怒的扯掉拴在她身上的铃铛,给予她平等与自由。
最终,当老师看到身着学士服的Michelle走进病房,他浑浊的双眼终于被点亮,蹒跚地拉着Michelle走到窗前,托着她的手,接住由天坠落的雨滴,吱唔地说出了当初他教他的第一个单词——water。
当代女作家冰心在诗集《繁星春水》中说到,风呵! 不要吹灭我手中的蜡烛我的家远在这黑暗长途的尽处。
步过了四十年的黑暗,她终于如愿拥抱了自己的光明,同时,她也将手中的风烛,点亮了他人的黑暗。凭山野中的雾灯,他们手持火把渡岸而来,点亮彼此孤妄的黑暗,此后夜车不再驶往孤站,风雨漂泊都能归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