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传,半年前就已经读完了,至于今日才动笔,实是要沉淀心绪,尽量摈弃不必要的情感波动才能写出一个折射于我心中、真实的的苏东坡。大概是因为我也会写点姑且称之为诗的东西的缘故,我觉得不能对一个诗人抱有偏见,这样会对其诗作的品鉴有很大影响。诗人的星空应该包含每一颗星星!不能因所谓门派之争,因噎废食地放弃对另一半星空的追求。我在品读李煜上犯的错误,不能重复在另一位词宗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心中的苏东坡,1000个人便有1000个东坡居士。我想,林语堂先生一定是爱得苏东坡爱的发疯。他笔下的苏东坡是那么的性灵通达,那么的不问荣辱,那么的爱憎分明,那么的悟彻天地,那么的与天把酒,他好酒他好茶他好书他好画,他雄逸奔放、不拘一格、通达天地、物我两忘,他大道孕于内而收于外,他进则达济天下、退则相忘江湖,他热爱生活,他珍惜情感的每一次流露,他渴望用诗书词句去记录下一切的美好、去摈弃感化世间的一切罪恶。
我也是如此。苏轼的性灵高高地飘在我的梦里,我的窗外,我的远方,我眼下不得不默默承受的枷锁,我内心激荡的波涛中,我正挣扎在风雨里的摇摇欲坠的呐喊。我心中蕴着一朵永不凋谢的蓝莲花,提一壶酒沐于春风中放肆大笑的苏老爷子苏小顽童,就在这朵莲花的花心。
读罢林语堂先生的《苏东坡传》,内心激荡共鸣,实在无法动笔。所幸今日,情绪已经积淀下来。
提到苏东坡,我们不得不提起苏东坡的家庭。东坡先生的祖父是个生性豁达的人,喜欢饮酒,有狂士之风。可能是苏子承继了他祖父的风范,抑或是苏东坡祖父将他的魂魄系于苏子。可东坡先生的父亲苏洵,是一个沉默寡言但个性不羁的男人。苏洵的诗文好古风,所谓唐宋八大家中的三苏的文风都从苏洵中来。苏东坡先生继承了他祖父的性格,又继承了他父亲的文字,才有今日之苏子。
世人都所知道的苏小妹可能是却未有其人,但我想国人却都愿她是有的,而且是那么的聪慧灵巧,烂漫不知愁滋味。我想这大抵是国人的父兄情节吧!对苏东坡的,一生影响最大的亲人我想大概有两个,一是他的兄弟苏辙,他们兄弟二人的羁绊可以单写一本书,这无须多言;二是他的妻子,或者是妻子们。苏轼的妻子们,我想真正在他心里有过痕迹的,只有3位吧,或者说是4位,第一位,便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王弗。两人自结婚起,便是夫唱妇随相依相得,可惜可惜,她26岁就死了,只留下了一个6岁的儿子。东坡居士,十年生死两茫茫,所怀念的就是这位了。第二位是王弗的堂妹王润之。苏东坡曾和王弗及王弗的兄弟姐妹们一同多次出游,我想,王润之是很仰慕东坡居士的才华的。王润之,和她的姐姐王弗一样,都是一个温润如水的女子。苏东坡和王润之一起合葬于嵩山,死则同穴相宿相飞。第三位我想,便是苏东坡的宠妾朝云了,朝云很懂他,我想一个诗人有一个懂他的女人爱他,是最大的幸福吧!有一件趣事是这样的,一天苏东坡饮酒作罢,拍拍肚子对一旁的女人说,你们说,我的肚子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呢?有人答是学问,有人说是酒肉,只有朝云笑答,一肚子的不合时宜。这3个女人是苏东坡爱着的女人,也是爱着苏东坡的女人。
一个诗人,他的情绪总是泛滥的无法控制的,他很难将所有的爱意倾注于一个人身上,但一旦两者相得,便是天长地久。也许会有离别,也许会有分散,也许会有思念,也许会有不舍,也许会有恨意,但内在的情感是一日一日慢慢发酵,慢慢滋生,慢慢发芽,慢慢生长,逐渐澎湃,逐渐汹涌,最终,爱的海潮将席卷一切。对了,还有一位苏子无法自拔的女人,可能是他的堂妹吧,是东坡的初恋。年少时,她曾经随他的父亲也就是苏东坡的伯父一同回乡探亲,他们一同度过了一段可能性灵通达的苏轼一辈子也无法割舍的岁月。这四个女人陪伴苏轼各自相依相伴走过一段不同岁月,塑造了苏子不同的风格,但他们的爱恋是相同的。我想我能读到那种在一起时的情浓,分离的痛彻心扉。
提起苏东坡,我们常常提起酒来。与酒联系在一起的是人,除他之外可能只有李白了。可李太白是一个千杯不醉的酒仙,苏却不是。也奇怪,好酒之人不善喝酒,苏东坡的酒量并不大,但经常喝,一喝就醉,却喝得痛快。苏东坡也喜欢酿酒,他时常创造一些令人不知所以的酿酒之法,例如在黄州他酿过青果酒,还送给邻居好友,据说味道相当不错。可惜后来居士年老时想起来此事,却记不得酿酒之法。惜哉!若流传下来,说不定有东坡酒之说哩。竹林三千之中,食东坡肉,饮东坡酒,听松涛竹弦,暖风送歌舞,当是一大乐事。
东坡的行书据说被后来者评为天下第三,可惜我是个字丑无形,不知书法的门外之人,难以从东坡遗书中悟得几分滋味,更难提以此与居士承天寺月下闲谈了。关于苏轼的画,他同米芾尊写意,发展了吴道子和王维创立的南方画派,大开士人画之风。更遑论其诗词文章,恣意雄奇,情趣小品,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诗文关乎生民关乎生活关乎生命,一代词宗大家,每每读来,别有一番滋味。
苏轼是个极有情怀的政治家,但有一件事之前不甚了解,他也是个极有功绩的亲民官,极有才华的工程师。在密州任太守期间,就在治河救灾上处置有为。任杭州太守管辖浙西军事期间,更是重修运河系统,让杭州几乎每一个地区都饮西湖水;重修西湖,以挖出的淤泥野草修建苏堤;甚至计划重修整个江苏地区的水利;在灾年充分预测饥荒规模、筹措粮草入常平仓。在任杭州通判时,赋予杭州诗的灵性;任太守则塑造了杭州的血肉眉眼。杭州人都说苏子是他们杭州人哩。至于新党当政为民仗义直言,旧党上台直言不讳有一说一,更不用说了吧。
关于居士何等奇才,我们自小听得多了,但真正令我们好奇的是,或者说令我们向往的是苏轼那种雄逸奔放、不拘一格、通达天地、物我两忘、大道孕于内而收于外的品性,进则达济天下、退则相忘江湖的情趣,有血有肉有灵有欲的人生,困顿一生却大逍遥大自在的气魄。
苏子曰:“人能安闲散,耐富贵,忍痒,真有道之士矣。”我觉得苏子做到了。当然不是一蹴而就的,其中有个蜕变甚至锐变的过程。我想其锐变的节点大概是乌台诗案吧。这帮言官御史的无所不用其极成就了苏子,当年的迫害者籍籍无名,受害者后人敬仰。时间是公平的,问题的答案就藏在后面,找不到的话就先向前走吧。
在苏与新党不合请求外放任杭州通判时,那些所谓针砭时弊反对新政的诗句仍显稚嫩,充斥着尖酸与愤怒。及至改任密州太守时 ,已经慢慢达到了一种成熟,满心的安详和陶渊明式的去意,当然这是随着年龄的成长,内心的愈发平和,而乌台诗案一事加速了这种成熟。在狱中苏轼感到了死亡的恐惧,也曾失声痛哭;入狱后也曾感受到了真实的人情冷暖;出狱后解脱却又较劲写讽诗。这是一笔恩赐。
后来他到了黄州,人生低谷,开垦农田谓之东坡,每日步于雪堂、黄泥板、临皋亭、东坡之间,带月荷锄归,与邻居、老妇、农夫、道士、和尚喝酒聊天,与明月大江相伴,真正认识了陶潜,也愈发渊明,学会了笑自己 。一切尖酸尖锐,激情与愤怒都过去了,代之的是光辉温暖、亲切宽容、极其幽默、醇美成熟,是那个大家熟悉的苏大学士。至于后来的复位官至三品翰林礼部尚书,隐隐然的百官之首;请求外放任杭州任太守;再被贬至惠州以至于儋州 ,所有的浮浮沉沉只是在打磨心境,琢磨人生,这样的打磨琢磨是没有尽头的,打磨的愈久,这酒才愈发醇厚,喝过苏轼这碗酒的看客才会知道这是真正的好酒。只不过苏子毕竟不是圣人,也有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这样的自嘲,不知是全部悟透参破了,还是不甘的痛苦。不过这才是全部的真实的苏子,才是我们喜欢苏子的缘故。
至于新旧党争,我不想评论谁对谁错,尽管我身处一个力求变革的时代。苏轼乌台诗案之前就上过一封上皇帝书,他反对的不是新政,是王荆公未实行新政所做的集权,他倡导的是大开言路,而不是支持新旧两党哪个正确。这也是我的态度,无有对错。
无论是司马光,王荆公,苏东坡他们都是有对国家的看法的,有为国家奋斗的意志的,只不过路子不一样。 王荆公是国家主义,不求国家快乐安详繁荣,只希望国家强而有力,疆域广大,战胜诸敌,为此需要变革,这变革中需要承受的痛楚只要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司马光是稳定主义,认为国家已经足够好了,只需要皇帝圣明,任用些能臣干吏就够了,至于变革只是徒增变数。
苏轼是民本主义,政事上诸公随便,只要百姓安乐,没有痛苦没有哭诉,至于变还是不变,全在民间的声音。
用苏子酿了一辈子的酒来结束全文吧。我们的性灵在生命际遇和环境中磨出光来,耀出火来。正如苏东坡在潮州韩文公庙碑中说的:"浩然之气,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狱,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