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济鼎盛时期,大量的外国移民涌入日本,他们把那里视为淘金的天堂去拼命挣钱,并给它起名为“元都”(Yen Town)。然而日本人痛恨这个名字,就管这些移民叫做“元盗”。
伴着低低的女声独白,镜头在长满芦苇的原野上慢慢摇过。金色的夕阳打在随风轻摇的芦苇枝头,反射出一片衰微的光,正如在元都里如蝼蚁一样活着的元盗们的生命,在无边的黑暗里辛苦地挣扎。
一个没有名字的少女,做妓女的母亲死后漂泊无依,被胸口文有燕尾蝶刺青的妓女固力果收留,并为她用燕尾蝶取名:雅佳。他们在“青空”——元都一个偏远的修车厂——里与来自各个地方的元盗们卖力地挣钱。微风吹过的夜晚,固力果背靠栏杆,轻声唱着《南海姑娘》——她来自上海——男人们也随歌声摇摆,沉浸在固力果轻柔的吟唱声中。同样来自中国的飞鸿痴痴地看着她,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这正是雅佳着迷的笑容。
日子本该这样过去:固力果日复一日地拉客挣钱;来自美国的阿罗每日重复的讲述自己的拳击经历;飞鸿和狼朗在“青空”以霸王式修车赚取过路人的钱。然而,有一天,固力果的一个客人偶然发现了雅佳并意欲强奸她,闻讯而来的阿罗失手将他打出窗外。在他们还没来得急救他之前,一辆卡车碾过了他的身体。一行人准备秘密埋葬了他,身为秘密杀手的狼朗在他的体内发现了一盒记录有钞票信息的磁带——《My way》。大家用它赚了一大笔钱。阿罗带着他应得的一份回到了美国,飞鸿则在日本繁华街段买了一家Live House,并组建乐队。在为固力果一人准备的舞台上,他们的梦想犹如焰火,穿过黑暗的夜空,尽情地绽放。
固力果最终被唱片公司发掘,公司为了让她远离元都和元盗,向警察举报了飞鸿的非法滞留。固力果的专辑《上海宝贝》大热,与此同时,雅佳定时探望狱中的飞鸿。问到固力果,飞鸿孩子一样地笑着——这正是雅佳着迷的笑容。她想到那盒《My way》,用它和手下的小混混们,她赚了一大笔钱。她决心要买回Live House,回到以前的日子。
然而,那盒《My way》正是元都流氓头头刘梁魁寻找的东西。他打听到固力果,派手下去找固力果。这时,飞鸿被释放了,他兴奋地在大街上飞奔,回头间,瞥见了巨大的广告牌——固力果新专辑的广告牌,慢镜头随着他的移动而缓缓移动。他的笑容在镜头中缓缓地收拢,又缓缓地绽放。在极慢的音乐声中,他的笑容纯净得超越了一切。
固力果着急找到《My way》,她打电话给飞鸿,飞鸿情急之下用假钞换真钞,被正在寻找假钞制作者的警察带个正着。再次入狱的他被警察殴打致死。垂死中,他模糊的记忆中的那首《My way》从他的口中流出。伴随着闪回的记忆,他死在了狱中的床上。
飞鸿的葬礼在青空举行。雅佳把她赚到所有钱投入火焰中。夕阳薄薄地射过来,薄薄的火焰缓缓地盛开,宛若元盗们的梦想,艰难地生长。
影片以日圆强盛时代的日本作为背景,描述了在被繁华和光亮抛弃的元都中无望地生存的元盗们。在这里,每个人都为了金钱生存,然而,当他们的梦想绽放时,光芒没有丝毫的微弱,甚至因为无望的悲剧情感,平添了几分轻盈;因为难以挣脱的疼痛,多了几分欢愉。在为金钱而生的城市的角隅中,梦想的光辉犹如夜里的太阳,无边地蔓延。
影片的另一个主题是对金钱的思考。在元都里,每个来日本的移民都有一个发财梦,用尽一切手段赚钱。金钱是肮脏的,帮会之间为了一盒磁带互相杀戮;金钱却不是万能的,飞鸿用钱买下Live House,却留不住固力果的心,雅佳用钱买回俱乐部,却回不到从前。飞鸿最终死在警察的殴打之下,雅佳将整箱的钱投到火焰中,是发财梦的破灭。
岩井俊二在影片中提出这样一个尖锐的问题:对人而言,金钱到底是梦想的目的,还是实现梦想的手段。《燕尾蝶》中的元盗们最初的梦想仅仅是挣一大笔钱,而梦想真正实现的时候,他们却发现与付出的代价相比这似乎并不重要。《燕尾蝶》在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一个童话,一个有关现代社会的寓言童话。在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岩井俊二以一个艺术家的敏锐告诫每一个观众,金钱并非生存的意义。而电影中那些看来肮脏龌龊的元盗们,却一样拥有美丽的梦想,并可以为之牺牲一切。这就让我们看到了《燕尾蝶》的另一方面:歌颂人们为梦想不惜牺牲的理想主义精神和对死亡的泰然处之。尽管阴暗沉重的《燕尾蝶》充满了悲剧色彩,在为飞鸿的死感到酸楚的时候,我们也应看到阳光灿烂下的“青空”,至少在那里岩井俊二还为人们留下了一片梦想中的家园。
相比于《情书》、《四月物语》和《花与爱丽丝》中的唯美和轻缓,岩井俊二的这部影片颠覆了他之前的叙事风格,代之以典型的日本电影特有的尖锐的疼痛感。然而这种疼痛,诗意一般地流淌,穿插着叙事和情节,将导演要表达的情感完完整整地呈现出来。岩井俊二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导演,正如他自己所说,“我喜欢在一部作品中彻底极端,无论是唯美还是其它”。显然,在《燕尾蝶》里他做到了。
飞鸿曾经说过:天堂是存在的,当人死的时候,灵魂飞向天空,在碰到云彩的那一瞬间,就会化成雨点落下来。
那么,如果天堂在云彩之上,就没有人可以到达。
那么,人还是要回到大地。
本文获第七届读书观影征文活动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