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不会失去的吗?我相信有,你最好也相信。
————《一九七三年的弹子球》
2003年的村上春树,虽没有如今这般因两次擦肩诺贝尔文学奖而在全世界声名大噪,却也早已凭借独具一格的村上文体和写作角度拥有了为数不少的读者群体。
那一年的村上春树在接受他作品中文译者林少华的访问时说:“我已经写了二十多年了。写的时候我始终有一个想使自己变得自由的念头。在社会上我们都不是自由的,背负着种种责任和义务,受到这个必须那个不许等各种限制,但同时又想方设法争取自由。即使身体自由不了,也想让灵魂获得自由——这是贯穿我整个写作过程的念头,我想读的人大概也会怀有同样的心情。但至少心、心情是可以自由的,至少读那本书的时候能够自由。我所追求的归根结底便是这样一种东西。”
从1985年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到2013年的《没有色彩的多琦造和他的巡礼之年》,纵观村上春树的系列作品,不难发现他对灵魂自由的追求和这期间所探索的主题的变化:从面对死亡、面对冷酷世界的孤独与无奈到挑战恶势力、追求幸福与自由的坚定和勇敢。村上春树通过作品主旨的流向找寻个人与世界相处的方式,也教会读者战胜自我的方法。
深受欧文和菲茨杰拉德影响而“西方化”明显的村上春树,不仅作品中少有二战后日本文学阴郁沉重的文字气息,而且价值观和对事物的感受方式也因此脱离了母国的意识樊笼,从而让他可以更客观更严肃地审视这个已经存在了46亿年的世界。
1985年出版的两部作品《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和《旋转木马鏖战记》是村上在对世界探索上迈出的第一步,直接表述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最初认识——孤独与无奈。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平行线上的两个“我”,一个在世界尽头失去了心,一个在冷酷仙境中失去了脑。整个故事中两个世界的“我”都一直在拼命努力,想要抗拒死亡和无意义的永生,到最后却只能无奈地接受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的命运。徒劳无功的努力一如骑在旋转木马上进行的鏖战。
故事糟糕的结局正是村上春树观察世界后所提出的疑问:“我们该如何改变自己,改变世界?”从此,孤独无奈和对孤独无奈的探究成为了几年间村上创作的主题。
于是,在随后的作品中,读者看到了形形色色具有这种特质的事物。有置身于玻璃屋中并将要被砌进墙中却浑然不觉的双胞胎姐妹(《双胞胎女郎和沉没的大陆》);有善良无害却莫名地消失在“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的大象(《象的失踪》);还有努力想要走出自我封闭世界却只能无奈地死于其中的直子(《挪威的森林》)。这些人物无一不高度相似于《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失去大脑而死亡的主人公。但与之不同的是,这个时期的作品中出现了与前期作品所没有的“勇敢因子”——每个故事中都有了拯救者的存在。有拼命拍打玻璃墙提醒双胞胎女郎快点逃生的“我”,有持之以恒关注和搜寻失踪大象的“我”,还有爱着失去了木月的直子,并因为感觉到了对她的责任而不愿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渡边彻。
这些“勇敢因子”是村上春树面对孤独与无奈所开出的药房。主人公们无论是面对自己生命的消亡还是残酷社会的吞噬,都比以往更加勇敢和执着地找寻着希望之光。于是,孤独、无奈和勇气被揉合在了一起。那些在一般世人眼里无价值的、负面的、需要摒除的东西,在村上春树笔下得到了安置,成为了有价值的、正面的、可供赏玩的对象。人物也因此具有了把玩孤独,把玩无奈的自我完善的情怀。
敢于面对和把玩生存与生活中的恐惧之后,就不会再有恐惧。村上春树在随后的《斯普特尼克恋人》中得出了结论。这部作品的结局与《挪威的森林》如出一辙:“现在在哪里?”“我现在在哪里?……”。
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已要去哪里,我们就这样活着。或许这就是村上春树在一系列探究之后所得出的孤独的本质。了解了生存的孤独之后,就不会再对生活有恐惧。村上春树笔下的人物无一不具有这种超脱的勇气与情怀。
自此总结之后,村上春树要让小人物战胜全世界的态度越发鲜明。2000年作品《青蛙君救东京》中,平庸无奇的青蛙君用脚踏式发电机战胜了强大的地下黑暗势力,只身解救了东京上千万人口;2009年作品《1Q84》中的青豆更是通过努力改变了平行世界的历史并最终找回了自己的爱人;2013年作品《没有色彩的多琦造和他的巡礼之年》中的主人公多琦造,竟然有了正视自己曾经被挚友抛弃而濒临死亡的过往的勇气,并着手逐一解决问题以争取自己的幸福。这样果敢的身影是在1987年作品《挪威的森林》中的渡边彻和直子身上完全看不到的。
从被动地接受,无奈地死去到撕开伤口重新包扎。从无声地消失于世界到战胜整个世界。村上春树在告诉每一个如同故事主人公般渺小平庸、暗淡无光的我们,要用精神力量战胜孤独和恐惧,要去争取幸福和自由。
世界上有什么不会失去的东西吗?我相信是精神,你最好也相信。
本文获第七届读书观影征文活动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