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内篇·大宗师第六》道：“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郭象注：“与其不足而相爱，岂若有馀而相忘！”《秒速五厘米》正是这样的故事。

 

“樱花飘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哦。”明里如是说。阳光鳞碎，樱花树间光影斑驳，少年在秒速五厘米间奔跑，恰如“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且于精神层面贵树与明里神似，所读之书往往相同，即使遭遇同学戏弄，只要在一起便不可思议地不再害怕，正是“两小无嫌猜”。莫名的情愫以秒速五厘米的速度悄然滋生于两人潜意识，“贵树君，明年如果还能一起看樱花就好了。”少女许愿之时，两人俱是坚信可一生相守，来年共赏樱花飘舞。当时，他们十岁，思无邪。

 

而后毕业相别，却又彼此满怀思念，于是尺素传意，两人虽已习惯转学，只是此次贵树远去鹿儿岛，便不再突然有事可坐电车相见，几分孤单落寞涌上，终于决定相见。偏偏“欲往从之，道阻且长”，列车因大雪纷飞晚点，车站萧索，寒风凛冽，那无际荒野中的两小时，何止是恶意鲜明。“明里，希望你已经回去了。”然后贵树推开候车室的门的刹那，惊喜愧疚感动自责情动而泣，泪水终成了柔情似水、佳期如梦。樱花树下，雪飘长空恰似樱花飞舞，不禁间，唇轻触，那瞬间永恒、灵魂似乎触手可及，下个瞬间却是阵痛，该如何对待彼此的灵魂？那一吻后，两人的世界改变了。“今后也不会有问题的，绝对！”作别时，明里坚定地说。那一年，他们十三岁，欲相知，无绝衰。

 

传说中的爱，向来美的很遥远。空间的距离在时间上的积累足以使山盟因山阻，海誓为海没。可放的下吗？如果放下了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发这种没有收件人的邮件呢？划破天际的外太空探索飞行器给贵树的感觉并非壮观，而是亲切。如宇航员般，仅带着一份追逐，便前进不止，却不知自己终将前方何方。那一年，贵树十七岁，满目山河空念远。

 

倏忽十年，又是寒风呼啸、白雪飘摇，心灵因压抑逐渐僵硬的贵树终于惊觉，曾经刻骨铭心的感情已然完全失去，他辞去了工作。又是落樱缤纷，年年岁岁花相似，他与她在列车道擦肩而过，蓦然回首，列车过后，人面不知何处去，唯有樱花依旧。他笑了，轻松惬意。这一年，他们二十七岁，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故事至此而终，新海诚以长篇幅铺垫，以一个擦肩而过表达体会，我作为理科生亦仿照他的因果结构模式，以千余字描写我读到的贵树、明里之感受，再以短篇幅说透我从中所感所悟。

 

神经心理学研究表示，爱情来临时ApEn细胞会分泌大量多巴胺，使心动，作用于潜意识，萦绕于心，正如年轻之时，相遇心动，但天地不仁，人总是面临种种无奈，物质亦有其寿，身为空间所隔，递质又消耗殆尽之时，感觉也将消失。可我坚信细节决定了回忆的质量，一切不过是以回忆的形式储存在了脑海，只要一种当下的感觉，也许是一种滋味，一阵气息，一段旋律，与早已遗忘的那个感觉巧合，普鲁斯特式幸福便油然而生，仿佛韶光重现。那个柔情似水的夜晚，星空为他们见证，又怎能磨灭？所以十数年后，贵树翻起外太空探索器的杂志时，明里再看到漫天大雪笼罩城市之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十三岁那年，樱花树下，没有迷茫的，觉得总有一天会再一起看樱花。然而贵树并非具有形而上气质之人，于明里其感受实为“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正是这刻骨铭心的爱使他不能自已，以至于于黑暗孤独中独自前行，不知所谓地向前，龟缩于以往的美好希冀中，对眼前人不加怜取。自13年前挥袖作别，少年路渐远，秒速五厘米，若得13年，则5cm/s×13年×365天×24小时×60分钟×60秒=20498.4km，恰为南北极之间距，在13年后，曾相溶的两颗心已然是这星球上最远的距离，贵树也终于不堪重负。

 

第十四年，他们偶遇，列车过后，明里已然离开，贵树终于释怀。One more time，one more chance，可既然时光不能倒流，倒不如如此洒脱向前。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求之不得，何必自苦？与其不忘而苦，不如两相勿扰，有万千回忆，足矣。贵树最后的心境一定是和谐自然，只觉阳光妩媚，鸟语啾啾，白云无心，而后转身潇洒，落落长衫溶于余辉，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就此相忘于江湖。

 

                   本文获第六届读书观影征文活动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