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时，今年琐事颇多，未能回家祭祖，甚感遗憾。闲暇之时，与母亲通了电话。从母亲言语中得知，家乡近日多雨，虽绵绵细雨，却未曾歇停，今日有幸，春雨暂歇，乌云已散去些许，阳光似是憋闷已久，迫不及待地从细缝中钻出，使得大地略显亮堂。

“家乡门前的桃花开了，甚是灿烂，桂花树也抽芽了，今年的桂花定是丰收，隔壁葛大爷家新添了小孙子，满堂喜气……”母亲高兴地念叨着家乡最近发生的事情，我打断了母亲的话语，问了句“外祖母近日可好？”电话那端顿时沉默良久。我明白母亲近日定是心力交瘁，即使她尽量提高嗓门，使自己显得精神几分，但她声音中夹杂的沙哑却时时刻刻地在刺痛我的耳膜。

 春节前夕，外祖母不慎跌倒，医生诊断，道是小脑梗塞，大脑神经被压迫，会出现些许老年痴呆的症状以及半身无法动弹的后果。本是喜气的春节，使得这个大家庭显得闷闷不乐，气氛怪异。几位舅父和姨母都放下春节的活儿，时刻守护在外祖母的床前。外祖母是这个大家庭的核心，若无外祖母，四世同堂的喜悦热闹场景自是难以再维持了。

清明这段时期，恰好轮到母亲照料外祖母，母亲甚是疲乏与不适。母亲说道，“今日甚是烦恼与辛酸，倒不是因十来日对你外祖母的日夜照料引起的，而是今日你外祖母甚是闹腾，非得去你外祖父的坟前陪陪他，道理甚是难讲。最近连日多雨，今日虽放晴，但山中土石未干，道路甚是泥泞。她腿脚不便，难以行走，这可如何上得山？此事未依你外祖母之意，她便哭着闹腾，甚是让人烦恼。”

外祖母从小就到外祖父家做童养媳，和外祖父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里，亦是不离不弃，多年来一直相敬如宾，和谐幸福。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生离死别自古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十年前，外祖父因肺癌去世，我依稀记得，那时我躲在角落里，看着每一个人的表情。舅父穿着孝服不住地吸烟，不曾讲话；母亲抱着年幼的弟弟，望着棺木，眼睛里噙着泪水；而外祖母被几位亲家围着，大家握着她的手，似乎在安慰她，至于谈话内容，就不甚了解。之后每年大年三十以及清明节，外祖母都会去外祖父的坟前陪他讲话，十年来未曾断过。逢年过节，当这些子孙齐聚，外祖母总会念叨当年和老伴儿拉扯大七个儿女的种种事迹，好不容易挺过那段物质匮乏的年代，如今日子好过了，而老头儿却不在了，未曾享受过一天清福……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了，经常弄得舅父与母亲不知所措。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如何安慰电话那端的母亲。外祖母并不是一个不明事理，任性固执的人，此次坚持去外祖父的坟前，除了她与外祖父的深厚感情外，还与她的病情有关。依稀记得大年初一去舅父家拜年的情景，当时几个儿女陪伴在外祖母身旁，督促她锻炼手的灵活度，尽早恢复，取了两只盘子，让外祖母将用筷子将一只盘子里的瓜子夹到另一只盘子里，结果外祖母趁着大家不注意，将盘子里的瓜子直接倒入另一只盘子里，嘴里开心地念着“不夹了，不夹了”。现在的外祖母仿若孩童一般的性格，不带掩饰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尘归尘，土归土，人最终都会回归自然，回归当时的自我。外祖母只是回到孩童天真烂漫的时代，又有何不可？

挂断电话，我似乎看到家中门前的旧楹联墨迹已残，红底已褪，似乎等待某位故人前去揭下，空中回荡着鹧鸪的清怨之声，却飞不回旧时屋檐下，渲染着清明这个思人念故，缅怀先祖的特殊节日。人生如梦，梦几月，醒几年，又有何人知晓，只叹当年是寻常罢了。

来年清明，不求盛世清明，但求灯火阑珊之下，仍能依稀看到每一位熟悉所爱之人的面孔，这已便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