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
明初,在朱皇帝的政策下,我有幸成为众兄弟中的一员,被运往并从此奉元落根于此。我并未参与重大的承重部分,只是被挑中放在了女墙的最外层,可以肆无忌惮的眺望城内风光。不久,便在睡梦中听到士兵们说此城已更名为“西安府”。
这座西安府处于秦中要地,历来少狼烟,我呢,自然觅得一份安宁,在晨钟暮鼓中看众生众相。
鸡鸣声起,我也伸伸懒腰眯眯眼,东门那头已有半个太阳探出头来了,哈,又是美好的一天。士兵们如同往昔一样,已经笔直的站在了各自的位子上,他们不言不语,只是偶尔眼神流露出他想说的;外边的早市也已经开始人潮攒动了,商贩们吆喝着,前来赶早市的挑着捡着,不紧不慢;城门内外的行人、商贾,招呼着,渐行渐远......
午时,影子短了些,我被无情地抛弃在烈日下。晒得迷迷糊糊时,这座城的巧妇们用美味的食物打开了我的味蕾,听他们说,“油泼辣子香得很”,我呵呵地笑;听他们说“羊肉泡馍,多喋些,管饱”,我不禁舔舔嘴角的口水;听他们说“凉皮,米皮,擀面皮,热了就来些”,我差点从梦中跌落。晃晃神,烈日下他们还在陪我,汗水洗过脸颊,但眼神依然笃定,看向远方。远方,我顺势看去,那里,某一扇门后,可否有一位温柔的女子也在为他洗衣烧饭?
黄昏,鸟儿回巢,夕阳落山,人归家,我呢?依旧呆坐着。不久,暮色渲染了整个大地,墙根下的锣声鼓点响起来了,秦腔吼起来了。黄发与垂髫,牵绊着往这边来,眯着眼,张着嘴,和着调调,摆摆脑袋,沉浸在曲中的故事里,时而嘴角上扬,时而眼皮紧闭,沉浸其中。夜色越加重了,又一轮换岗。不知是谁在不远处吹着埙,皓月当空时,埙声渐渐,侵入耳蜗,沁入心间,并非似鬼哭,而是剩哀啼。士兵还在眺望,他眼中的迷茫与埙声在远处会合,此刻的我只想跳下墙去,觅一处灯火,享一顿人间烟火。
今梦
不晓得过了多久,街上行人变得神色匆匆,再后来,发生了一次起义,一次革命,还有一次战争。我变的恍惚终日,天空似乎从那时起一直飘着雨,要不就一直阴霾不见阳光。
有一天,像当初我的命运一样,又有一帮子“愣青”被送来了,我当年被驾驭在唐时城墙上,如今的他们,被强行贴在我们这些老人之上。我的天空彻底被遮挡,留下的,便是不再灵敏的听觉。
黑暗中,他们庆祝完了工。那些不是士兵,也不是王公贵族的人们被邀请到城楼上剪彩庆祝。不久后,这周围的百姓们也开始在夏夜的微风中走上城楼,眺望那些曾经的风景。
我没有办法闻鸡起床,也没办法看日出日落,再也看不到士兵们眺望的深情。听,有人从上面走过,他们偶尔絮絮低语,偶尔放声大笑,他们指点江上,激扬文字,在这新铺的楼面上,踩着所谓的单车飞奔,这楼上顿时热闹了许多。我如愿以偿的跳到了所谓的人间,也似乎感受到了人间烟火。但是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好多讲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唱着我感受不到的曲子,我做着以前的梦,听着现在的事。
老城墙根底下越来越冷清,少了老一辈的哼哼唧唧,少了冬晨阳光下的谝东谝西,少了吆喝与叫嚣;老城根底下越来越吵闹,多了汽车笛鸣的喧闹,多了广播音乐的喧浮,多了电子打击的喧动。我像一个被禁锢的老人家,在这枷锁里,想念从前的味道、眼神、腔调,不知何时,那埙声又起,呜呜呜呜......确实像是在哭,哭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停停走走,思思量量,眺望时那股迷茫似乎那时就已感觉到,而此刻感受到的,却比那时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