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考完最后一场试，我几乎是蹦跳着走出考场。考试前和竹子、晓寒、子桥哥约好一起聚聚，庆祝我们终于小学毕业。
此时正是2003年7月某日下午4点左右，太阳已没有中午那么炽热，温度却一直居高不下，脸红彤彤的，站在树荫下，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往外渗汗。
走出校门口，看见他们仨一人一个冰激凌正吃着。
“你怎么老那么慢啊？”见我来了，晓寒就抱怨。
“不是我慢，是你们太快了，我……”竹子塞给我一个冰激凌，借机堵住我的嘴，怕我又没完没了地说个不停。
“去哪啊，老大？”我问子桥哥。
“走，去我家御膳房，老二带几瓶果汁，三啊，带上你家压榨机，竹子，你随便拿点什么。记住，5点必须到齐。”大哥说完，我们便散开，各自准备去了。
忘了介绍，子桥哥姓楚名子桥，是我们的大哥，老二晓寒，老三便是我秦若水，老四是竹子。说起我们四个，我们班可是无人不晓啊，我们几个之所以结成同盟，不用说自有故事。
子桥哥大我两岁，本来比我高一年级，小学二年级时成了一名准留学生，留级了也不安分，一天只想着怎么玩才过瘾，又有说不完的废话。真怀疑他上辈子是个哑巴，下辈子也要投胎当哑巴，所以这辈子抓紧时间说话。他上课了就折纸飞机在教室里飞来飞去，老师拿他没辙，因我当时学习好纪律好又是学习委员，班主任便将我和他调为同桌，意在让我好好管管他，别给班级拖后腿。可结果呢？他没丝毫改变，我反倒被他和平演变了。
数学课上，老师背过去板书，他就用铅笔捅我：“若水，若水，有瓜子，吃不？”我装作没听见，不理。“喂，跟你说话呢，吃瓜子不？有原味的，有五香的，你要哪种？”他不死心。我被他问烦了，就偏过头用眼睛瞅他：“别打扰我，不然有你好看！”“算了，没趣！”沉默了几分钟后，他又坐不住了，“哎~有瓜子，你真的不要啊？”见我板着脸，他干脆拆开一包直接倒在我书上。“哗--"一阵脆响。“谁干什么呢？”讲得正热火的数学老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我赶忙取了一本书盖在那堆瓜子上面，神情严肃，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
下课了，说起我上课装严肃的样子，楚子桥就笑，坐着笑觉得不痛快又趴在桌子上笑，“咯咯……”听到这我就来气，“好了，我的大小姐，哥再给你一包就当是赔罪好不好？”我没说话，他就很自觉地拿了一包放在我面前。
中午我像往常一样，没吃饭买了零食当午餐，又想起楚子桥的瓜子，一尝味道挺特别，磕了一个中午嘴差点起泡。下午快上课时楚子桥来了，见桌上小山一样的瓜子皮，嘿嘿地笑着。
“哎，你的瓜子哪买的？味道很特别。”我还在回味那两包瓜子的味道。“我自己炒的”他显得很自豪。“真的？”我头一偏，对此表示怀疑。“信不信由你，我家院子里种了好多向日葵，瓜子是我自己炒的，至于配方嘛，”他狡黠地笑了笑，“不告诉你！”
就这样，我被他的瓜子收买了，以后他就可以每天迟交作业，条件是带瓜子给我吃。
又一日，回家路上楚子桥问我：“你说是太阳围绕地球转呢，还是地球围绕太阳转？”我觉得这个问题挺深奥的，当时我只知道我们住在地球上，天上有个太阳，从没想过谁绕着谁转。于是随口答道：“地球围绕太阳转。”然后就看楚子桥，想从他的眼神里判断我的答案是否正确，只见他的两个黑眼珠子转了转，问我：“确定？”一见他这样的反应，我立马彻底否定了我刚才的答案：“太阳围绕地球转。”“不变了？”“不变了。”“哈哈，真聪明，回答正确！”听到赞扬，我就很没出息地咧开嘴笑了笑。又问：“为什么这么说啊？”“你看啊，那太阳只有那么小，早晨起来它在东边，下午又在西边，而我们生活在地球上，地球比我们村不知大多少倍，你说太阳有咱们村大吗？这世上的东西都是小的围绕大的转！”嗯，逻辑正确思路清晰论证有力，听了他的理论我甚是佩服，觉得他知道的太多了，虽没我成绩好，可比我强多了。
三年级时，同学们一个个都学会了骑自行车，我也想学可母亲不让，说是怕摔着。我欲哭无泪，这时，楚子桥又把他那辆少了梁的加重自行车借给我，几周后，当我终于学会骑自行车时，他的车子也被我摔得不成样子了，全身除了车铃不响别处都响，脚踏板也只剩一只了。
一天，楚子桥对我说：“若水，你觉得我人怎样？”我想了一下，答应给我带瓜子，说到做到，守信用；告诉我太阳围绕地球转，有知识；借我自行车，被我摔破了也没吱一声，够哥们！于是答道："嗯，不错。”“那我以后就给你当哥吧？”“好!"
从那以后，我秦若水就成了楚子桥的跟屁虫。偶尔还帮他写作业，当然这是另有好处的，也许有人会说我太不义气，帮哥们还要好处，可谁让他是我哥呢，他就活该被我宰！
晓寒是小学四年级时从外地转到我们班的，据他后来说，父母在外忙生意没时间照顾他，便把他送到舅舅家。晓寒来了，和子桥哥臭味相投，二人都说相见恨晚。他是子桥哥的朋友，那当然也是我的朋友。
竹子是最后加入的，她是从一所民办学校转来的。班主任把她带进来时，全班都沸腾了，一袭白裙，头发是淡淡的黄，衬得她的皮肤更白了，一双褐色的眸子透着天真，简直是东方的白雪公主。跟我熟络后，带她去我家玩，奶奶说：“她简直就是画里走出来的！”奶奶总喜欢用画来比喻女孩，村里谁家的小伙子娶了漂亮媳妇，奶奶见了回家就赞叹：那女子，美的跟幅画似的。竹子的奶奶常在我们校门口摆地摊卖零食和漫画书，因我常去买，就和竹子成了好朋友。
这样竹子自然也就成了晓寒和子桥哥的好友，自此我们四个常在一起。一日晓寒提议：“我们也来个桃园结义吧？”我们都赞成，桃园没找到，就在晓寒舅舅家的梨树地里结拜。又按年龄大小排了序，子桥哥老大，晓寒老二，我老三，竹子最后。
2
我拿了压榨机向老大家走去，子桥哥正在他家御膳房忙碌着。
子桥哥所谓的御膳房其实就是他家厨房，跟别家的相差无几，可他就这样子，总喜欢给自己家的东西按一些很大气的名字，比如他家的三个卧室，一个叫广济宫，一个叫慈宁宫，一个叫憩龙斋，就连他家后院那个不到一平方米的鸡舍也要叫凤凰阁。
见我来了，子桥哥神秘地说：“今天又有新花样，你们就等着坐享其成吧。”
我不知道他今天又要做什么，他简直就是一个美食万花筒，每次来他家，他就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吃的。他做的东西材料普通，又有些恶搞的嫌疑，但每每让我们仨一扫而光，流着口水对他说：“老大，还要。”
印象较深的是他的楚氏汉堡，楚氏鸡尾酒。楚氏汉堡做法如下：将新鲜的软馒头放到压面机上压成薄薄的一层，撒上胡椒粉、孜然粉，还有一些他自创的我叫不上名字的材料，对折后再压成一层；重复这样四五次，再将四五个馒头揉成一团，将压面机口调大，压几次，使其呈方形（当然每次压制的力度和速度都是有讲究的），再将晓寒从他开商店的舅舅那里拿来的火腿和一些麻辣食品放到中间，美名曰：楚氏汉堡。楚氏汉堡味道独特，辣而不辛，弹而不筋，现在一想起来味蕾就活跃。只可惜我对食品的鉴赏功力太浅，实在找不出更多的词语描写我当时的味觉，只好说：此堡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楚氏鸡尾酒我不知道怎么做的，只记得他当时叮嘱我：慢慢喝，细细品，每一口都有不同的滋味，有的感觉想在草原上奔跑，有的感觉就像在沙滩上晒太阳……
“压榨机呢？”他的突然一问吓了我一跳。
“哦，在这儿呢。”我赶忙将魂从以前的记忆里拉回来，木木地回答。
只见子桥哥将切成快的西瓜、番茄、山楂、菠萝块全放进压榨机里，一会儿便飘出迷人的香味，有点像“农夫果园"果蔬汁的味道。又见他将袋装的阿胶枣和煮得酥软的红豆拌成枣泥放在一个白瓷碗里。
这时晓寒和竹子到了，看到子桥哥的半成品，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希望有惊喜出现。
见他们来了，子桥哥打了个招呼，又继续他的杰作：在几根细细长长的洁净的棍子上串上剥了皮的葡萄、山楂、菠萝和哈密瓜块，又抹上一层奶油一层枣泥，抹上蜂蜜后又撒了些碎芝麻，最后放在炉子上烤。我奇怪的是枣泥和奶油怎么不化，反而变得软软的，融在一起像热巧克力。
不用说，我们四个当然以风卷残云般的速度将这些东西一扫而光。期间竹子仍忘不了两年来她一直挂在嘴上的话：“真好吃，我想我娘也能做得这么好。”我们就打趣她：“都这年代了，你还叫娘啊！”“我幸苦了这么久，你一句感谢都没有，还说你娘做得好！”吃好了喝好了，拍拍圆鼓鼓的肚皮，坐在憩龙斋（老大卧室）聊天。
老大先发话了：“问你们一个问题，认真考虑后再回答啊，假如有一位真爱和10万元，你们选哪个？”
竹子抢先答道：“当然是真爱咯，千金散尽还复来，真爱难寻嘛！”她顿了顿，似乎陷入了美好的憧憬：“我将来要嫁那样的人，她会像荷西对三毛说‘每想你一次，天空便掉一粒沙，于是便有了撒哈拉’，对我说好多好多那样的话，那么我就什么也愿意为他做了。”竹子说着，满脸的阳光，似乎还沉浸在她的幻想中。
“得了吧，竹子，你也太好骗了吧，那这样，我们仨每天都对你说，我们的脏衣服你包了吧。”晓寒不耐烦地打断竹子。
“老大，那你呢？”我问，我想老大既然能提出这样的问题一定有他的见解。
“当然是真爱咯，外国咱先且不论，就咱们国家13亿人，一生中见过面的也就几十万，见过并留下印象的大概几万吧，然后再说认识的，打过交道的，除去同性，真正令人动过心的最多十几个，经过认真考虑还觉得喜欢的也就四五个吧，最后得到过的又有几个呢，更别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嘿，老大真不愧是老大！
“老二，你呢？”晓寒嘻嘻哈哈的，显然对这个问题不大感兴趣，开玩笑道：“选真爱吧，10万太少，一百万我考虑考虑。”
轮到我了，我却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找个理由蒙混了过去。不是矛盾到不知怎样回答，而是想什么才算是真爱呢？是小时候偷偷喜欢，又不敢说出口，每天期待看到的那个人？是把自己当宝贝，一心一意只对自己好的那个人？是将来陪自己一辈子的那个人？如果这些都是同一个人，那么这个真爱他是当定了，如果不是呢？人是不断成长变化的，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选择。再退一步想想，即使选出了，却把他和金钱放在一起比较，不是有些可笑吗？没有可比性的东西是不能放在一起选择的，有时两者皆失，有时鱼与熊掌兼得。
竹子又提出新问题：“你们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这个问题我感兴趣，对于未来我总有不断的幻想：“一袭白衣，一把宝剑，行走江湖，云游天下，四海为家……”不等我说完，老大就用食指重重地在我头上敲了一下：“现实点吧，老三，天还没黑呢，你就做梦，要我说啊，你干脆去超市买个碗，敲掉一片，再把头发弄得乱乱的，拄个棍子，耷拉着一条腿，这样想去哪就去哪，还是免费的，哈哈哈哈。”听到这，晓寒也来劲了，跟着瞎起混：“那我就当个土匪，若水、竹子，你们当我的压寨夫人，如何？”竹子给了他一个白眼：“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闹了一阵，大哥说他以后要开一家创意美食店，将他的楚氏餐饮发扬光大，要不只给我们仨当炊夫，太屈才了。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夏日的夜空，星光闪闪，宁静高远，总让人想起许多美好的事物。
和大多数夏夜一样，老大又拿出他家的席子，铺在散发着泥土香的马路上，照例讲鬼故事。《楼道里的女尸》、《倒着走的女鬼》、《仲夏惊魂夜》……好多好多，有时还带着我们去他家看鬼片，看得我头皮发麻，全身直起鸡皮疙瘩。老大又开始了他的故事，主人公依旧是穿着红皮鞋的女鬼：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老大的声音一会儿低一会儿高，吓得我和竹子两人挨得紧紧的，连大气也不敢出，后来结局被我们猜对了一半就不再害怕。不是我们聪明而是老大的故事结局都一样，最后来了一个英俊神武的少年把那个女鬼降服了，不用脑子也想的出，那个少年指的就是他——自恋狂，楚子桥。当然这些故事也给我留下了后遗症，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再穿红鞋，而且一见到穿红鞋的女子就紧张。
3
成绩出来那天早晨，太阳已升得老高，我还赖在床上假寐，闭上眼骗自己是天黑。直到竹子敲得我卧室门“咚咚”响，我才很不情愿地起来，打开卧室门让她进来，自己却顺势倒在床上，一副死也不起的无赖样。
“起来了！”竹子一把把我拽起来，没想到平时瘦猴似的她竟有那么大力气。
“好消息，好消息！”竹子满脸兴奋，那兴奋波以竹子的双眸为中心四散开去，我却不为之所动。
见我没反应，竹子显得有些失望：“算了，直接告诉你吧，你考上清风中学了。”
“真的？”我兴奋地抓紧了竹子的手。清风中学可是我们这儿最好的一所中学，周围方圆几十公里的人都盼望儿女考上那所学校，似乎在大家的心里，考上清风中学就能上好高中好大学，将来也能有一份好工作，然后……有点将它神话为龙门的味道，仿佛我们这些小鱼儿跳进了清风中学，将来就是威风凛凛的活龙。竹子似乎被我这样前后鲜明的态度骇住了，不等她开口，我又问："喂，那你，老大，还有晓寒呢？”
“没有，我们仨考上了彩云中学。”听竹子的语气好像并不失望，也是啊，尽管如此，至少还有好友相伴，我却成孤家寡人了。
匆匆洗完脸，吃完早餐，就和竹子一起坐在我家看电视，节目没有一个是我们喜欢的。起身打算去找老大他们，刚出门，正好看见他们朝我家的方向走来。呵，这就是朋友间的默契。
原来，晓寒的父母打电话说第二天要接他回去读书，晓寒跟老大说了这事，老大想这就是我们和晓寒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要尽兴地玩玩，让这份友谊刻在彼此的心里。
老大说带我们去赵家沟抓鱼，我常听大孩子们说起去那玩的乐趣，却一次也没去过，兴奋地不得了。有那股兴奋与好奇劲作动力，路是远了一些我们也不觉得有什么。
盛夏时节，草木正盛，高树蓊郁，灌木成群，满地都是盛开的小花，五彩缤纷，，有的像大家闺秀，有的像小家碧玉，各有各的风采。林间各种鸟雀飞来飞去啾啾地叫个不停，一条细流涓涓流淌，直通向那沟里去。
我们顺着细流旁的一条小径往前走，沟里的水碧绿碧绿的，边缘的浅水处有小鱼儿游来游去，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一点也不在乎。大哥在附近找了两根拇指宽的棍子，用小刀将一头削尖，给了晓寒一根，两人卷起裤腿走到浅水里去。我和竹子两人站在岸边无事可做，看见他俩插鱼的样子，心里也痒痒的。“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遂也脱了鞋，赤手捉鱼。“你们俩小心螃蟹夹了脚。”大哥看到我们也来了，笑道。晓寒也没好心地来了句:“说不定还有水蛇呢，你们悠着点啊！”一听有蛇，我们赶紧上岸，心有余悸地不停地往草丛里张望，生怕窜出青蛇来。轻风拂来，花儿草儿花枝乱颤，我们赶忙提着鞋子站在岸边的大石头上晒脚丫，有点草木皆兵的恐慌感。
水沟中心停泊着一叶小舟，舟身发黑，似乎荒置好久了，也不见双桨，我们见了仍有说不出的惊喜。我想象着我们四个划着小舟荡漾在这碧波上，再有这四周的美景相衬，一定有一番“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的意境。
第二天我们给晓寒送别时仍满脸兴奋，年少的我们尚不懂得离别。仍像每次天黑了分手回家那样，彼此挥挥手说再见，以为明天就会再见，可是这声再见，却是再也不见的意思。
4
虽说我们在不同的学校读书，开始来往还是很密切的。我和竹子约好每周日一起玩，不是我去她家，就是她来我家。因了中间的五天暂别，我们反而有更多的话要说，有更多的秘密要分享。
来到新学校，面对一张张充满朝气但很陌生的脸，一直外向的我突然变得沉默了起来。一个人上学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吃饭……以前这些我都是和竹子一起做的，就连去wc也要手牵手一起去。每当这时我就想：竹子还好么，她也会像我这么失落吗？偶尔会有想流泪的感觉，大哥曾说，流泪是软弱的表现，遇到不开心的事要想办法解决，让泪水变成汗水。对，一个坚强的孩子是不应该轻易流泪的。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就去看书做白日梦，努力在泪影中绽放笑容。
一天放学后，我像往常一样推着车子在人流中慢慢走着，感觉左肩被人拍了一下，却在右边看到了张着大嘴巴笑的竹子。
“下午有事没？带你去我们学校看篮球赛。”竹子说道。
我对篮球一窍不通，也不大感兴趣，便推辞说：“还是不去了吧。”
“走嘛，就当是陪我看好不好？”
“我……"
"走啦，还说为兄弟两肋插刀呢，我不让你为我插刀，就看篮球。”
就这样，我被竹子拐到她们学校。刚进校门就听见操场传来的声响。有大喊“加油加油”的呐喊声，有“咚咚”响的厚重的击鼓声，有尖锐绵长的哨子声。走近一看，阵容确实不小，每个赛场都被黑压压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竹子拉着我向一个赛场走去。我边走边向四周看，陌生的面庞和我们学校少有的热闹场面，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第一次跟着大人来到城里的山村小孩，满眼都是新奇与紧张。
我们去的赛场人最多，比赛正激烈的进行，周围女生的呐喊声震天响，我拽拽竹子的衣角：“哎~你们学校的女生好像很热爱篮球。”竹子诡异地笑了：“你懂什么啊，女生看的不是比赛，而是参加比赛的人，明白？”“哦。”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叫爱屋及乌的词语。
“看见那个7号没？”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男生正跳起投球，麦色皮肤，眉宇间满是自信，又有一丝张扬与不屑。“嗯，看到了。”“发表点意见啊。”竹子说。语气是少有的娇羞，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嗯，还行。”我心不在焉地应道。“说具体点啊，还行是什么意思。”竹子紧追着不放。“整体感觉不错，想来是个热情开朗之人，但……""但什么？你急死我了。”“我说不清楚，就觉得他有几分傲气，有时候会自信过头。”“嗯，”竹子点头，“继续。”“没了，了解一个人要看他的动态而不是静态。”“什么静态动态？”“动态是说话做事，静态是沉默不动，我跟他不熟，拿不准。”
“什么话？也和我分享分享。”声音好熟悉，转身一看，原来是大哥。“嘿，你还来我们学校了，干嘛呢？呵呵”“哈哈，当然是来看帅哥喽。”大哥严肃地说：“看人重在内涵，只看表面会让人变得肤浅。”没想到我的一句玩笑话，大哥竟当了真，觉得好笑之余又有几分吃惊，赶忙补充道：“没啊，没啊，我来陪竹子看篮球赛。”大哥似乎没听,仍自顾自地说着：“其实这世上本没有帅哥，看的人多了也便有了帅哥。”听了这话，我和竹子都笑了起来，周围有听到的人也都抿着嘴笑。
周日我来到竹子家，竹子关上门神秘地对我说：“给你看张照片。”说着从一本装帧精美的书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喔，是那个7号。”“嗯，就是他。”不等我开口说话，竹子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他叫林嘉俊，是我们学校篮球队队长，今年上初二，常穿白色上衣浅蓝色牛仔裤，生日农历8月17号，身高175CM……”我心里暗想：了解这些？看来竹子在打人家主意。
我对此没兴趣，想换个话题：“竹子，你这书在哪买的？”竹子好像没听见，继续说着：“你听我说啊，他在我们学校女生缘特好，每天下午他就在操场打篮球，周围女生站得满满的，有喊加油的，有拿毛巾预备给他擦汗的，有拿水的，要是林嘉俊同意让哪个女生擦汗或是喝了哪个女生的水，她们就会兴奋好几天，还有啊，他……”看到竹子越说越兴奋，我想再让她这么说下去准会走火入魔，赶忙找了个借口走开。
临走前，竹子问我：“你嫉妒那些幸福的人吗？”
“嫉妒倒谈不上，偶尔会羡慕，我喜欢看别人幸福的样子，合家团圆，父慈子孝，有情人终成眷属，夕阳下散步的老夫妻，一切都让我开心。是他们让我相信这世上总有一种亘古不变的永恒而伟大的爱。”我老实回答。
“呵呵，那是因为你本来就很幸福，爹宠娘爱的，成绩又好，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爹宠娘爱？和我不一样？走在路上我细细琢磨这句话。难道因为母亲常年在外打工，她就觉得缺少母爱？可她总在我们面前说她娘多好多好，我不明白。从竹子家出来想想没事可干，就去找大哥。
大哥正在卧室看书，见我来了就把书倒扣在桌子上，我瞅了一眼，是有关做菜的。“嘿，老大也注重起理论来啦？”我打趣道。“以前我就是闹着玩，看看这些书才觉得自己懂得太少，做菜的色彩搭配，营养组合，佐料处理等方面了解的太少，离我的创意美食店梦太远，”大哥说着看了我一眼，话锋一转，“怎么不开心？你周日不常去竹子家吗，今天怎么？”
“刚从她家出来，竹子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她在学校还好吧？”
“正想找机会给你说这事呢，竹子最近迷上了那个林嘉俊，连我这个大哥也被冷落了。林嘉俊你知道吧？他……”
“哦，刚才听竹子说了，你就说竹子吧。”
“竹子每天都去看人家打篮球，端茶送水的，下课了没事干就去人家班级门口瞎转悠。好多事呢，我就不一一说了。”
“那个林嘉俊怎么样啊？”
“你也对他也感兴趣？”大哥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有点怒其不争的样子。
“没有，我就是替竹子担心。”
“喔，他球技很好，长得也说的过去，呵，真不知道你们女生怎么想的，怎么都对这类男生感兴趣？”
“样本并不是总能反映总体啊，不是所有的女生都这样。”我反驳。
“喔，他在学校很受女生欢迎，但他好像总把那当作理所当然，一点也不在乎，对女生来者不拒。每天的信啊礼物，成堆成堆，他对送礼物的女生总是一脸微笑，转身却把这些东西连看也不看就扔进垃圾桶。听说有个女生为了给他准备生日礼物，花了几十个晚上绣十字绣，是他的偶像科比，结果怎样呢？他笑着接过，转身就把那扔进了垃圾桶，女生回头看见了伤心了好几天，几个月后又拿了同样的十字绣来了。”
“太可气了，他简直就是一爱情流氓！不过大哥你还挺有八卦天赋的，了解的这么清楚，哈哈。”
“你找死啊？”大哥用食指在我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是你要问的！”
“小女子再也不敢了，请大哥恕罪。”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赶忙装乖。
5
转眼又到了盛夏时节，去年这时候我们还只是未毕业的小学生，每天疯狂的玩耍，毫无顾忌的开玩笑，一起听蝉鸣听哇叫，多么美好的时光啊！这不，初一已接近了尾声。
这个周日我像往常一样仍去找竹子。院子里，竹子正给花儿浇水，这天她穿着短小的粉色露背装，短裤，显得很清爽。见我来了就停下手中的活，拉我进屋。
转身的瞬间，我看见她右肩的肩胛骨处有一个胎记，细看像一对双舞的金鱼。觉得很有趣，竹子不就是双鱼座的吗，这胎记显然是找对人了。又想起不知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有胎记的孩子大多命苦，上辈子犯下了错，上帝要惩罚他们，便给做了标记后流放人间。想这些干嘛呢？我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迷信。
刚坐下，竹子俯身在我耳边小声说：“我恋爱啦！”然后坐到我旁边，满脸兴奋地望着我。听了这话，我确实吃惊不少，虽说现在初中生谈恋爱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我从没想到这会发生在我身边的人身上，木木地问：“和谁啊？”
“林——嘉——俊。”竹子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
“是他？”我早该猜到，仍不免有几分吃惊，疑惑像他这种惯受女生仰慕的人会和一个小女生谈恋爱？
“是啊是啊，祝福我吧！”
看到竹子一脸幸福的样子，我不忍心说出我的疑惑。我喜欢看她笑看她幸福的样子，只好说：“祝你幸福。”可声音低的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你知道吗？”竹子说，“他对我很好呢，我太幸福了！”竹子好像还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那感觉就像一个人在三伏天吃了一个大西瓜，想告诉别人这个西瓜有多么香甜多么解渴，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说：太好吃了，真的太好吃了。
看到竹子兴奋的样子我既开心又心酸。开心的是竹子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可这也是我心酸的源泉，这幸福真的属于竹子吗？听了太多有关林嘉俊的传闻，我本人是对他不大放心的，而且我深信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话。不知道他那颗漠视别人的心能否被竹子融化。
我说：“竹子，你家人也很爱你啊。”
竹子仍留恋于她的幸福梦中，听到我的话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可我要的不止这些，他们只关心我是否吃饱是否穿暖，我不是一只小动物，我是有思想的，我渴望被爱。”
“这并不是他们的错啊，传统教育给他们的影响是很含蓄的表达，他们幸苦的劳作不单是为了体现他们存在的价值，问你是否吃饱穿暖，其实他们是想说，孩子别饿着了别冻着了，我们希望你一切都好。他们不会像西方国家的人那样直接的拥抱你，说Baby，I Love Ｙou 。”
“我管不了那么多，”竹子打断我，“我只想要有个人每天陪着我，听我的悲与喜哀与乐。这些家人是做不到的，他们没有时间与心情了解我每天都在想什么，即使他们会听我也不会说，有些东西已经把我们隔开了，就像一个安装了隔音玻璃的窗，看得见彼此却听不到声音。”
听完竹子的话，我觉得我的说辞实在有些苍白无力。突然想起了看过的一句话：亲情和爱情相比哪一个更重要？有良心的人都会说，什么都能忘就是父母忘不了。其实，亲情是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因为亲情是血缘的，是天然的，是牢固的，是醇厚的，任你挥霍任你浪费始终不变，有亲情而没有爱情的人，他的生活是悲哀的；而失去了双亲的人，只要有他所爱的人相伴，便可快活到老，这本是人之常情，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要和他一辈子都在一起，永不分离，如果有来生，我也要记着他。”竹子认真而坚定的说。
张爱玲说：这世上哪一桩情感不是千疮百孔？所谓海誓山盟，只因年少无知。
“人生路上的一次偶遇并不代表下来的牵手一生，三毛曾说：初恋是人生很重要的阶段，初恋大多以失败告终。我把初恋列为一个很重要的里程碑，人的一生可以忘记很多个曾经交往过的朋友，却忘不了初恋情人。并不是这个情人多么永恒，而是这个里程碑多么重要。”我说，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让她明白一些道理。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事她现在是发现不了的，且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竹子听了，说我太消极。其实，我那时非常相信爱情，我相信一见钟情，相信非你不可，相信天长地久，我只是不相信他们会发生在我身上，那些不平凡的爱情只是少数人和童话故事才拥有，可惜我成不了那故事里的主人公。
“你为什么不相信他爱我呢？为什么呢？他真的是爱我的，真的是啊。”竹子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我从没见过别人哭，立马慌了手脚，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一个劲地劝她：“竹子，你别哭了，我相信他，我不说了好吧？”竹子还是不住地哭，我只好尴尬地站在旁边看。
竹子哭够了，用纸巾擦了擦双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若水，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一时无语，我们两人就那样干坐着，我手指玩弄着衣角，不时抬头看看屋顶，不时偏过脸看看竹子。
好久，竹子终于打破沉默：“若水，有一件事我骗了你。”
“啊？”我有些吃惊，搜索遍整个大脑都不清楚她骗了我什么。“其实，这几年我妈不是外出打工了，她走了。留下了我和爸爸，”竹子看到我因吃惊张成“Ｏ”型的嘴巴和圆圆的眼睛，没给我提问的机会，接着说，“我妈其实一点都不爱我爸，她爱的是别的人，她就是跟着他走的。我妈17岁时随学校到县上参加一个文艺活动，当时她是学校文艺队队长，那个叔叔是县上请来编写歌剧的。两人一见钟情，工作之余，常常一起出去散步，品小吃，看电影，那时候恐怕是我妈少女时代最快乐的日子了。分别时，那位叔叔让我妈等他三年，他工作一稳定就来提亲，接她到城里，并送她到专业舞蹈学校学习。我妈答应了他，大学没考上，又因为是女孩，家里经济不宽裕，外婆就没让我妈继续上学。我妈在家等了他四年，却始终杳无音信。第五年，早已失去工作的外公因车祸瘫痪在床，舅舅而立之年尚未娶妻，家里没钱做聘礼，就想到了换亲，被逼无奈，我妈嫁给了我爸。没想到第六年那位叔叔回来了，找到我妈说要带她离开这个地方，并不介意我妈已婚身份。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回来了，我妈没多想就跟他走了，连外婆都没通知，只给我爸留了一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听到这我再也忍不住了，问道：“你妈就那样撇下你不管，你不怨她吗？”
“我小时候常常羡慕那些有妈的孩子，以至于嫉妒，可现在我不怨她。这些事，你是不是觉得我像在说故事？可这确实是真的，这些是我整理家里的旧东西时在一个书箱里找到的日记本上得知的。厚厚的笔记本，满是我妈娟秀的钢笔字。字如其人，我觉得我妈就应该和那个叔叔生活在一起，而不是我爸这样的整天除了喝酒就是赌博的浪子。你知道吗？看着我爸整天游手好闲的样子我有多恨他，他从来就不管我的死活。可怜奶奶那么大年纪了，享受不到她应得的天伦之乐，还要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到处摆地摊养家。”
我听着听着眼睛湿润了。和竹子在一起那么久我竟然不知弱小的她竟然承受着这么多，我一直以为我是最了解竹子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好陌生。竹子说这些的时候没有流泪，倒是我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个不停。正应了那句话：听故事的人流出的是讲故事的人的眼泪。
竹子继续说：“我妈在日记中给我写的话一直自称娘，她说这个称呼更亲切更舒心，所以我一直这么固执地称呼她，哪怕你们因此嘲笑过我好多次。”
竹子说：“我喜欢我娘敢爱敢恨的风格，可我没她那么勇敢那么决然。我也想有她那样的幸福，现在林嘉俊就是我的幸福，他会在下雪时帮我暖手，会跑几条街只为了买我想要的发带，每天放学后会送我一程，在我哭泣时能给我一双可以依靠的肩膀，我想要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他说过会一直这么让你幸福下去吗？”
“没有，难道他做的这些还不够证明一切吗？”竹子反问我。我笑了笑，从心底里祝福竹子幸福，不要总这么孤独。
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回忆竹子的话。林嘉俊不曾给过竹子一个关于未来的承诺，是他不善言语只想用行动做给竹子看呢，还是不曾想过以后？是不是那些话说出口会让他觉得是一种包袱，一个把他未来固定的枷锁，他不想承诺后又让竹子失望。到底是哪种呢？
时间会证明一切。
６
有了林嘉俊的陪伴，我这个闺蜜只好退居二线，周末的聚会也取消了，整整一个暑假都没有见到竹子的影子。
初二的一个周末，竹子打电话让我去她家，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她就挂断了。我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小说匆匆赶了过去。
一进房间就被满屋的礼物骇住了，竹子手里拿着一叠信，边看边哭。我看到竹子手中那些不同笔迹的信已经猜到了几分。我边哄边问怎么了，听竹子断断续续的讲完我才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林嘉俊提出了分手，竹子气不过就想着怎么报复他。竹子在他们学校长得也是数一数二的，追她的人也不少，她原来一直恋着林嘉俊，对别的男生从来瞧都不瞧，现在却对此毫不拒绝。可心里终究是放不下他，看着别的男生的信和礼物，她就觉得自己错了，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林嘉俊的事似的，想着想着就哭了。
“竹子，你怎么那么傻呢？”
竹子哭够了，抬起头急切地问我：“若水，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只会让他更讨厌我？我明天就把这些东西还给那些男生，真的，明天就会，然后再去找他，请他原谅，你说好不好？”竹子快速地说完这几句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会儿又自言自语起来：“对，明天就还，嘉俊一定会原谅我的，他会的。”
“竹子，”我叫了她一声，声音便哽住了，看到竹子那个样子，我真的很心疼。
接下来的周日，我依旧去找竹子，不同往常的是她的卧室门虚掩着，我敲了几下没人应。转身正准备走，传来竹子的声音：“若水，是你吗？进来吧。”
我进去见竹子在床上躺着，头发没梳理依旧散开着，眼睛红红的，眼角有未擦干的泪痕，枕头也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不觉又一阵心疼，“竹子……”
“若水，今天只听我说，好吗？”
我点了点头，心想，让竹子把这些不快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一点。
“他现在根本不愿意见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以前做错了什么，他说我很烦，可我从没要求过他什么啊，我只希望每天可以看到他。”
“你曾告诉我，鱼的记忆只有7秒，7秒过后一切又变成新的。我真希望是条鱼，7秒之后曾经遇到过的人，做过的事都可烟消云散。”
“记得你给我讲过的人鱼公主的故事吗？人鱼公主为了见到她心爱的王子，舍弃了美丽的声音，鱼身变成双腿，每走一步都要忍受撕心裂肺的痛，最后又为了成全他的幸福化作泡沫。你说人鱼公主太傻，她应该早点告诉王子他的身份，那样她就不会死去，还会拥有她深爱的王子。可你知道么？我连她的幸福都不曾拥有。”
“呵呵，若水，你说你给我讲过那么多故事，为什么我记得的都是和鱼有关的？是不是我就是为爱情而生的鱼，找不到那泓水，便会死去？这就是命运吗？”
“根本就没有命运那一说，你的事只有你说了算，坚强点，还有很多事值得你做。”我忍不住说。
竹子没有理我，继续说：“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你无数次说着要放弃，却始终舍不得？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你心甘情愿的被伤害？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你会在独自一人时想他想到哭，却在看见他时笑？”
“若水，你知道吗？只要他点一下头，我立刻会忘记所有的伤害，对他和以前一样好，我不会任性。不再要求他陪着我逛街，不会在他说我一句时就抹眼泪，不会……”
张爱玲说，当一个女子爱上一个男子便会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去。果然。
“听我说完，好吗？现在我只有对你说说心里话了。”竹子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安，赶忙说。
“嗯。”
“我总是在仰望和羡慕着别人的幸福，却发现自己正被别人仰望和羡慕，和别的女生相比，起码我拥有过他，你说可笑不可笑？他不曾属于我，不曾。”
“曾看过一句话：一生当中，常常会遇到某个人，会打破你的原则，成为你的例外，然后岁月流逝，不知不觉中就会变成你的唯一，成为你的原则，这就是一种牵绊。当时我还觉得这是故作深沉，可发现现在我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似乎都有他的影子，这话说的就是我啊。是不是失恋的人都是这样？觉得每一个忧伤的感言都是为自己写的，每首悲伤的情歌都是为自己唱的？”
接着好久都不见竹子，一天中午我正在教室里上自习，同学喊我：“秦若水，有人找。”我出去一看，是竹子。本来就瘦的她变得更加单薄，像一张纸片，风一吹，仿佛就会晃动不止。
见我走近，竹子笑了笑：“若水，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道别？你要走？为什么？去哪？”我一连提了好几个问题。
“嗯，我要走了。我爸爸赌博欠了不少钱，每天都有人来家里要债，吵得我不得安宁，那个家我是呆不下去了。我想先到南方打工，省吃俭用，能还多少是多少。最后，我想去北方，比咱们更北的北方，想去有草原和沙漠的地方，但愿草原的广阔和沙漠的雄浑能解开我的忧伤。”
“竹子……”
竹子勉强笑了一下：“别担心我，若水，我们曾说过要一起做坚强的孩子，我做到了。所以，你要答应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强，勇敢的坚持下去。”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竹子沉默着，好久没有说话。这时我看见了秋天的第一片落叶，这个秋天注定要充满离别。
下午的课，我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完全不知道老师在讲些什么，一放学直奔大哥家。
“怎么？不开心？”
“……”
“给你讲个笑话吧：甲乙两人坐在一起聊天，甲问乙，你年薪多少？乙：800万。甲：那么说你一个月就有将近80万咯？乙：是啊。甲：你做什么啊？乙：做梦。哈哈哈，好笑吧？”
“竹子走了？”
“走了？为什么啊？”我把事情前前后后，一字不漏地跟大哥说了一遍，好久大哥都没说一句话。
“我好想她啊，没有竹子我该怎么办呢？”
大哥说：“人生是靠一个个驿站连接起来的，每一段都有不同的人不同的风景，有的人只能陪你走一段，接下来的路程会有别的人加入。”
“竹子走的时候好伤心啊，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大哥说：“练琳说：生活是一个悖论，有爱必有恨，有欢喜就有悲伤，但人的心只想要快乐的，于是必受伤害必得忧伤。所以，我们都要学会坚强。”
“竹子说我们以后也许不会再见，我真怕时间会在我的记忆里将她掩埋。”
大哥说：“正是因为回忆能像行李包那样因自己所需的变化而膨胀或者干瘪，人生才得以一程一程的走下去。”
“大哥，我们不会分离的，对不对？”
“傻丫头，怎么可能不分离呢，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要上高中大学，或许还要考研，将来会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也要去追寻我自己的梦想，但你一定要记住我们有过的友谊。许多年后当你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我也成了一个满脸胡渣的帅小伙，有一天我们见了，第一眼谁也没认出谁，你仍要记得我们曾经多么要好。”
……
一年后，当我坐在中考考场挥汗如雨时，大哥也走了。去远方追寻他的梦想。
晓寒走了。
竹子走了。
大哥走了。
他们都走了。他们走了，却把一段青春遗留在了这里。我把它们捡起，铺平，装订成册，取名《青春纪念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