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独坐囚牢
　　
　　阴暗潮湿的屋子散发着霉气，仅有的点缀就是一堆发黄的枯草，蚂蚁总是钻出来透气，蛐蛐常常望向门上的那把铁锁，然后躲在草丛里，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屋子没有窗户，砌得严严实实，门外的一盏壁灯是这里仅有的光明。

　　有一人靠着墙体安坐，紧闭着双眼。这里，像死一样安静。

　　“哐当”，铁链的声音响起，有人开了门上的锁，好像对另外一人说道：“小姐请进，请小姐长话短说，注意时间！”说完，便退了出去。

　　吴天昊睁开眼睛，只见文楚楚走了过来。文楚楚身后还站着一人，是庞姨。吴天昊惊讶地站起身，仿佛身子多了活力，迎上去道：“你怎么来了？”

　　文楚楚淡淡地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吴天昊莞尔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突然眉头一紧，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你没事吧？”又拿了她的手来看。

　　文楚楚拍开了他的手。见她的手没有伤痕，完好无损，他语气显得特别兴奋：“太好了，你真的没事，真的没事！”笑容像水波在脸面上荡漾开来。

　　文楚楚没有一点兴奋，只是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吴天昊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眼里有恼怒，有怨恨。

　　她情绪显得特别激动：“你说啊！我这么相信你，把你当好朋友，让我爸都相信你，相信你的为人，想不到你竟然欺骗了大家，害死了这么多人，连我爸也差点命丧火海，多亏他福大命大。”她连连摇头，“没想到你会有这么狠的心，我真没想到！”

　　她的目光是那么的冷，那么硬，像冰块一样砸过来。吴天昊显得特别慌乱，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性子一急，结巴起来：“我……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文楚楚不给他一点辩驳的机会，也不想听他的解释，一切解释都是多余，她恨恨地道，“你所做的一切，我算是都看明白了，你接近我，就是为了取得我对你的信任，然后利用我，亲近西风帮，给整个帮派以致命的打击。”

　　她说到这里，表情有些难过，语气中透露出哀伤：“你怎么对别人，我不在意，但你害我老爸，我不会原谅你。来看你，就是想和你把话讲明白，你我以后不是朋友，我们从来就不认识。”说完把吴天昊狠狠的一推，捂着脸难过的跑了。

　　吴天昊痴痴傻傻的看着她跑远，直到消失不见。门上的铁锁很快被锁上，锁住了一屋子的伤。他的本意是救她的，怎么就变成了伤她？他的无奈，难受，化作了阴暗屋子里的声声叹息。他觉得楚楚的诀别是对的，他不用在老西惩处他的时候还留有一丝丝的牵挂。

　　像我这样罪恶的人，还怎么配做人的朋友？他又是冷笑，又是叹息，当夜不知何时进了梦乡，醒来时摸摸眼角，竟有两颗晶莹的泪珠。

　　到了午后，又有人进来看他。看门的小弟开了门锁，退了出去。看他的人是庞广，身后站着左子木。

　　庞广示意左子木下去，左子木犹豫了一会，看了一眼吴天昊才转身出去。

　　庞广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一张脸瞬时又笑开了花。他耸了耸鼻子，突然打了喷嚏，眉头微皱，又用手轻摇两下，眼神中尽显得意，问道：“这里住的还习惯吧？若是不习惯，我可以替你在老西那里说说情，换个好点的地方。”摆起架子，神气起来，“我现在怎么也算是老西跟前的红人，西风帮的堂主。”

　　吴天昊知道他虚情假意，不搭理他。

　　庞广哈哈一笑道：“这件事情你还在怪我？”看了吴天昊一眼，又道：“吴天昊啊吴天昊，你就是太单纯了，知道吗？”

　　吴天昊瞪了他一眼，又把头扭到一边：“你过来就是看我笑话的？”

　　“怎么会呢？我是这样的人吗？”庞广撒谎都不会脸红。

　　吴天昊数落道：“你就是！楚楚被押进‘加良大厦’的一幕原来是你故意演的戏，你知道我关心楚楚，就利用这一点引我上当，让我给老西传播假消息，导致西风帮上下几千口人丢了性命，连老西也差点葬身火海，你这样做居心何在？”他说到这里，下意识地又道：“我只恨自己轻易就相信了你。”

　　吴天昊怅然一笑：“你刚才的话已经回答我了。如果不这样做，你又怎么能从一个小小的内务总管变成堂堂西风帮的堂主。你拉我进来，让我充当替罪羊，而你就可以全然置身事外，得到大把的好处。听说楚楚还是你救回来的，想必这也是你玩的一个把戏吧。老西能够死里逃生，应该是你没有料到的。如果老西不在了，你完全不用送楚楚回来，顺势就可以掌控整个西风帮；老西在了，你又可以借楚楚回来邀功。怎么算，你都是赢家。我还听说胖叔一直力挺邵坤，不重视你，你除了胖叔，就好比拔掉了一个障碍。你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都是早有预谋的！”

　　庞广听他说到这些，有些惊诧，表面还是很平静，极力掩饰，身子侧到一边：“你不要胡说八道！完全是胡乱猜测，毫无证据！”

　　“证据？”吴天昊拍着胸脯，“我就是证据，我可以到老西面前告发你！”

　　庞广一转身，揪住吴天昊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告啊，你去告啊！先前你不是见过老西吗？你怎么就没有胆子跟他说呢？”他手一松，讥笑道：“因为你不敢。再说了，你认为他是愿意相信一个外人，还是更愿意相信一个跟随他多年的人？”

　　这一点，吴天昊不得不认同。庞广能升迁，就表明了老西对他的器重和信任。现在连楚楚都不相信他了，还有谁会相信他一个外人呢？他再想深一点，事后庞广没有对他拘禁甚至灭口，是不是也因为他早已料到了结果？

　　庞广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吴天昊身上，他身子一软，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枯草，不再言语。

　　“劝你还是省省力气，不要白费心思，好好的享受这为数不多的日子。”庞广丢下一句话，大摇大摆的走了。

　　好个阴险的小人，连帮主都敢设计陷害，老西竟然浑然不知，把这么条毒蛇养在身边，现在又如此得势，他日必定还会咬老西一口，那老西还能不能这么走运？老西如果出事，楚楚会有多么伤心？庞广又会怎样对楚楚，她又能不能面对失去亲人的痛苦？她又会有多么的伤心绝望？

　　绝不能让卑鄙小人的阴谋得逞！吴天昊想起庞广以前说过一些邵坤的事情，当时庞广说邵坤亲近文楚楚的意图也是为了得到帮主之位，这件事情真假难辨，结合庞广的手段来看，庞广这么说，肯定也是想挑拨离间。同时可以看出，庞广很提防邵坤。庞广借别人的手除了胖叔，消除了支持邵坤的一股力量。现在两人都是堂主，如果能让邵坤牵制庞广，庞广的阴谋是不是就不能得逞？

　　“邵坤又如何肯来见我？他对旧事一直耿耿于怀，多希望有机会能收拾我，现在他不用费一点力气，就能看着老西结果了我，又何必浪费时间来见我？如果喜欢看笑话，应该早就来了。”吴天昊自言自语，想不出好的办法。

　　午饭时间已到，有小卒送来饭菜。吴天昊与小卒打了个招呼，寒暄了一番，想让小卒传个口信。小卒赶紧摇手回绝：“这事儿办不了，我们只是小兵，混口饭吃，口信的事实在办不了，再说这儿是子木大哥管，坤哥那边还是子木大哥去说较好。”

　　“那帮我叫一下你们子木大哥，就说我有要事找他，可以吗？”

　　“大哥叮嘱过，最近事情多，没时间见你！”说完歉然一笑的走了。

　　吴天昊就真没辙了。

　　那边韩啸宇见了吴天昊留的字条，赶紧拨了吴天昊的电话，但一直都打不通。郭永昌拿过来看了看，纸上写道：家里出了点事情，催我赶紧回去，时间匆忙，来不及道别，我已向辅导员请了假，特留字条相告。

　　“出啥大事了？好歹也该给我们打个电话，说一声。”郭永昌扬了扬手上的字条，有点责怪的意思，“说走就走，手机也打不通，留张字条算咋回事啊？”

　　韩啸宇没有说话，心里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吴天昊这段时间一直很怪异，和往常相比变化很大。以前话语很多，又特爱和大伙打成一片，近来却沉默寡言，像是有满腹的心事，给人一种冷冷的感觉。半夜也常听到他发出几声叹息，睁眼一看，只见他抱着双腿坐在床头。他心中一定有事，难道是阿强找了他的麻烦？他说过阿强的目的是要得到一笔钱的下落，难道阿强怀疑钱在他的手里，又或者阿强逼迫他去做一些不好的是事情？总之是越想越深，越想越多。

　　郭永昌还在发急：“早不请晚不请，偏这个时候请假，现在考试一门门来了，他还想不想以后顺利毕业？又没好好的学，到时补考过得了吗？”他顿一顿，侧看着韩啸宇：“有事他也不说个明白，电话还关机，这还算是哥们吗，这不害我们干着急嘛！”

　　“别说了！我怀疑不是家里有事，而是有别的事，不愿意告诉我们，怕我们担心。”

　　韩啸宇的表情很严肃，郭永昌的眼里闪烁着惊疑的光芒：“别的事？别的什么事？”

　　“我现在具体也不清楚，只是猜测。”韩啸宇一拍脑袋，“问问周炎，周炎说不定知道一点。”

　　电话很快打通，周炎也不知道吴天昊去了哪，这段时间两人见面很少，周炎一直和女友小芹在一起。

　　韩啸宇觉得吴天昊没回家的可能性很大。周炎和吴天昊是一个地方的人，关系很要好，来往很密切，这段时间不来往，一定是吴天昊心中有事，又不想大家牵涉其中，所以干脆都不说。如果是回家的话，这么亲近的人，怎么也该打声招呼，回来的时候帮好友带点家乡的特产，解思乡之情，也与往常的做法类同啊。如此反常，定然有事。

　　电话里，周炎的声音载满了愁绪。

　　韩啸宇要去阿强那里走一趟，郭永昌和周炎答应一起去。

　　阿强正在开会，因为“加良药业”的药品出现大量的假冒伪劣产品，严重影响了公司的收益，陈加良为了此事大为恼火，要求下面的人查出原因，提出合理的改善对策。这件事情一直拖拖拉拉，有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有进展。如果再不解决，将直接影响公司的声誉。

　　陈加良发起火来，下面的人都噤若寒蝉。他连问了几个“怎么办”，只有阿帅开了口说道：“现在出问题的主要是一款叫‘金宝剑’的保健产品，伪劣产品的包装都已经有了检验结果，结果显示都不是我公司生产的产品，这些产品外观上可以以假乱真，肉眼根本识别不出来，所以消费者容易上当受骗。”

　　这显然不是陈加良想听到的话，他眉头紧皱，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对假产品的产地已经在暗中排查，由于没有任何线索，工作量大，排查起来比较困难。到现在还没有具体的结果。”阿帅的声音越来越低。

　　“蟑螂，你的结果呢？”陈加良的目光移了过来。

　　蟑螂底气不足，低声道：“良哥，这件事情还在查，目前……目前还没有结果。”

　　“你们这些当大哥的，难不成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还要我亲自来督办不成？”陈加良除了愤怒，还有点恨铁不成钢。

　　“阿强！”陈加良的眼光投向了左边的那个角落，脸上现出不悦之色，“你在干什么？”

　　阿强慌慌张张的从座位上出来，指了指手里的手机。

　　“我说了多少次了，开会的时候不许玩手机，不许接听电话，你为何就是不听？”
　　“良哥，我……”阿强满脸无奈，又急于解释，“我那边出了情况，有人闹事。一时没有注意，在电话里叮嘱了几句。”

　　陈加良抓住辫子，训斥道：“你看看你们，都在干什么？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你们还能做什么？没一个给我争气的，还不如早点解散算了。”

　　下面的人都低着脑袋，没一个敢看陈加良现在的表情，更不敢看他那锥子一样的目光。这样的场景大家都已经习惯了，默不作声的等他发泄完毕，然后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陈加良最后把这么一个棘手的问题交给了阿强，他对阿强说道：“一直听说你很能干，蟑螂和阿帅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他们两难得有意见相同的时候。其实，我也早就有重用你的意思，只不过帮中事务繁多，很难顾及到你。现在正好有这么一个难题，他们都解决不了，而你是他们眼中的优秀人才，我希望你能抓住这次机会，证明你的优秀，不负我和大家所望。”说完，又强调一句：“时间两个月。如果能成功的话，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位置。”

　　阿强心中虽有忧虑，但也难掩兴奋。忧虑的是，这件事连帅哥都办不了，他又如何能做到；兴奋的是，这是一次难得证明自己的机会，还是良哥钦定。良子军收回了十里铺，占了乱屋群，又开发了高新区，给每个人带来了很多机会。如果此时不能抓住，日后恐怕难有机会再上枝头。

　　阿强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一家网吧。这网吧开在话吧的暗道里，有些见不得人，进去的人像是偷偷摸摸的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实在让人心情不快。现在的良子军实力雄厚，经济没有了赤字，地广人多，早把西风帮比了下去，不用担心外来势力的欺负，大可光明正大的做生意。他把这里管事的人叫了来，命令一月之内全部整改，重新修饰，要求内部美观华丽，外部醒目大方。

　　看门的小弟引了阿强进了里头的一间办公室。韩啸宇，郭永昌，周炎三人都在里头，被人按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阿强挥手示意小弟松开，呵呵一笑：“原来是你们，好久不见。”说着要一一握手，貌似很和蔼，三人都不理他，只好将伸出的手，尴尬地收回。

　　韩啸宇的眼神里写满了敌意，他问阿强：“吴天昊呢？是不是在你手里？”

　　阿强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怎么？又丢人了？”

　　“丢人”一词一语双关，既是在询问，又是在嘲讽。回答“是”也不行，回答“不是”也不行。

　　韩啸宇不与无赖纠缠，不耐烦道：“天昊到底在还是不在？”

　　一旁的小弟见他无礼，就要涌过来。阿强使了个眼色，小弟才原地不动。

　　阿强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小弟给他递上烟，点了火。阿强狠狠地吸了一口，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们今天闹事就是为了吴天昊？”

　　“你把他藏在哪了？”韩啸宇拍着胸脯，“有气你直接找我出，何必找他。你不就是想知道钱……”

　　阿强立即打断他，吩咐左右带上郭永昌，周炎，全部下去。里头就剩他和韩啸宇两人，两人对视一眼，阿强掩饰自己的情绪，缓缓说道：“你可以说了，钱的下落。”

　　韩啸宇见他果然有兴趣，抛出条件：“天昊呢？你得先让我见到他。”

　　阿强沉默了一会，又看了他一眼，知他是非要得到答案不可了，说道：“他不在我这里！”

　　“哼，可能吗？”

　　“他在西风帮，文西利手里。”见韩啸宇质疑的看着他，阿强站起身，踱着步，“这件事情是下面的人探听到的，千真万确。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都是这样。”

　　“文西利怎么会找他的麻烦？”韩啸宇想起那天早上郭永昌说的话，“难道那是真的？”

　　“西风帮三千条人命与他有关，这是血债！”

　　韩啸宇吓得脸色惨白，3000？人命？他根本不敢去想尸体如山的画面，他不相信吴天昊会下如此毒手，他没有这个时间，他也不会这么傻，他是个聪明人。
　　韩啸宇冷冷的笑，念道：“不可能的，不会的，绝对不可能，绝对不会！你在唬我！”
　　“这件事情，你如果留心的话，报纸上能看到的。只不过官方的结论是意外发生火灾，实情文西利，还有吴天昊都很清楚。不瞒你说，这件事情发生后，我想过要帮他，因为我很欣赏他，欣赏他身上的义气和胆量，尤其是看到他义无反顾的帮你和文楚楚。但是可惜，他最后拒绝了我。”阿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

　　话音一落，这里陷入了长久的静默。夕阳的余辉慢慢隐去，带走了温暖，空气渐渐凝滞，散出的缕缕寒气在空间里飘飘摇摇，穿入人骨，直逼人心。

　　韩啸宇终于经受不住，鼓劲冲出了门。

　　阿强没有为难他们，让小弟放他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