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两根，三根···”我默默数着你头上的白发，“七，八，九···”唉，又乱了。我揉揉因太专注而酸涩的眼睛。“鬼鬼祟祟在干嘛呢？”你从暖黄的灯光下抬起头，依然如此严厉的语气。“没，没什么。”我酝酿着最有礼节的微笑看着你，而眼睛里，倒映出你犀利的眼神以及与此不太协调的虚弱面色。“坐也没个坐相！”你不满的看着我搭在沙发上的双腿。“嗯，应该这样吧？”我立刻坐正了，略带玩笑的语气问你。你不再答话，又低下了头，抽着烟若有所思。我也一笑，目光再次捕捉到你头上的花白，那么多，我想我是怎么也不能用这双眼睛来数过那岁月的痕迹吧？

       用眼看你，你实在不怎么样。一米六多的老躯，满是皱纹的脸，朴素的中山装。年轻时你称不上潇洒，老了也算不得有气质，放人海里只是极普通的一个。可是用心看你，你很有进取心，骨子里有股刚强的毅力，所以，你才能获得“先进企业家”，“优秀党员”等荣号吧。这样看来，你也是个成功的男人了。

       用眼看你，你对我的管教也太严格了。从小，你那套招数齐全，各有千秋的家法可没少让我疼过，不论是晚回家几分钟，偷看了电视，还是剪纸花之类的小把戏，都能让我“有幸”品味到你的“刑罚”。现在说起这些事，我是云淡风轻，可是曾经我是多么恨你啊。你似乎剥夺了太多我的天性。长大了，用心看你，看到了你在我晚回去的每个夜晚，徘徊于街口，不安地向学校方向张望；看到每个雨夜，你想为我送伞，又拉不下脸，便不停地催妈妈来接我；我看见你每次吃饭，都是一边面部表情凶恶地说我，又不停的假装不经意把我爱吃的菜往我面前挪···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琐事。通过它们，我看到了你那颗满满的疼我的心。这么看来，你也是个慈爱的父亲了。

       用眼看你，你的背是压不下的大山，坚强的撑起这个家；你的手，操持着整个家务；你的肩，可以扛起生活给的所有负担；你的脸，始终迎着风吹雨打，以不卑不吭的姿态，面对一切；你的目光，永远是刚毅的，你就像是个超人了。可是用心看你，你老是心慌不安，老是担心忧虑，以致每个夜晚都会睡不好；你的身体太脆弱，大大小小的病痛折磨着你，你看，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就引发了一系列问题。这样的你，也是个需要分担、休息，需要关怀的普通人了。

       如今，在这十八年后的、宁静的、无异于常的夜晚，在这安详的灯光下，你就坐在我的身旁，很近很近，是我们有史以来最近的距离。那么就让我好好看看你。用眼看你，看你花白了的发像秋晨凝结的白霜，用心看你，看你这些年给予的爱像奔腾的江水冲出了峡湾，眼睛看不到的，用心看，看见你我从前世的情人转到今世的父女，看到我三生有幸遇见你，看到你有生之年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