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西宁的时候,我问朋友,你觉得这是怎样的一座城市。我们聊了很久,自然也说了很多。而现在我经常走在金花的路上,于是总忍不住问自己:金花,是怎样的。
搬到金花校区已经快三个月了,在这里我几乎不会回想起曲江,大概是曲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我是这样的人,一直对不断延伸的过去清算。没有遗憾,也就没有留恋;人便是这样。那时在曲江生活,我也偶尔过来金花,或值班,或只是走走,逛逛兴庆公园。我一开始就是喜欢金花的,因为这里的人很少,大家似乎都很忙,都不在学校里边。整个校园明显地弥漫着老旧清冷的气息,仿佛一旦晃了神,明天就将离开这里,去往未知的远方。但我很喜欢这样。相反曲江的人就很多了,许多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混杂在新生的人群里面,不论是营造格格不入的突兀,还是急于教会崭新的面孔以衰败的生活方式,都那么明显。所以我平静地生活在了这里,就似乎我一直在这里,这又与我所问过的女生们不同——她们不约而同地继续喜爱着曲江。
我喜欢金花。金花的美是隐藏着的,如果说曲江的美是那么明显的话。我走在金花的路上,欣赏到了别人看不到的景色,又或许甚至他们本就是未分化的人连自己的喜好都不清楚。我见过了太多浑浑噩噩的人,也见过太多自我欺骗不自知的人。社会规则是为大多数人准备的,却捆绑了少数人的自我意识,所以总有人痛苦着放弃,泯然众人,又或痛苦地抗拒挣扎,要塑造完全的自己。而这一步不得不忍受浴火重生般的煎熬。前人告诉我们如何生活,但那是他们的生活方式,我们是新的一代,而不仅是他们的延续。老的人还存活在世上,早早适应了他们所建造又维护的这个世界。他们舒适又安逸,用模范来教导我们该怎么样,试图把所有人都变得一样“标准”。只有坚持自我的人不断地碰壁又不断成长,直到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我在金花的路上走着,很久只思考了一个问题。个人的进步如何取得?这个问题是如此地艰难,甚至我有时都无法行走,只能忽然停下脚步,站立在空旷的校园里静静思考。我犹然记得梭罗在《瓦尔登湖》里的一句话:“他的成长要求他无知,而他又经常不得不使用他的知识,这样一来,他又怎能记得他的无知呢?”我们如何才能清楚且坦诚地认识到自己的无知?惟有平静地独处。柏拉图说,思考是灵魂的自我对话,又有几个人能常常与自己对话呢。也许我成绩的差劲儿让有的人得到了“不得不使用他的知识”的优越,但我毫不在意。我每时每刻都和灵魂在一起,我再无法违背真正的自己。我选择了自我,作出了一生的决定。最后我也许难免妥协很多事情,但我仍清楚地认得我自己。只有当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无知之时,人才开始真正地成长,再也无法抑制。此时我们不仅迫切需要真理来填补我们内心的空白,更需要修正我们过往形成的狭隘和偏见。一般人往往不能区分“理解”和“接受”,更勿论“原则与“自私”了。我们必须走在正确的路上,才能准确地了解自己,再了解他人,最后形成客观地主观世界。我们会分化出强烈的喜恶,培养正确的审美价值观念,最后消除不应有的人类早期作为动物的先天劣根性,包括恐惧等等。我们也会抛弃不必要的包袱,正视自我的孤独,接受精神境界上完全的独立。我相信王小波,不加检点的生活,确实不值得一过;假如我的人生有悖于我的兴趣,那么也不值得一过。
金花是怎样的?也许你们,因为匆匆的脚步,从未驻足过狭小树距的主干道旁,那里宛如站在一个人的私密森林,有种置身野外林间的奇妙错觉;因为急于打开包裹的好奇和喜悦,从未在菜鸟驿站的方向去远望盛午时分,蓝天白云下的理工大厦顶部,那里如给你天堂感觉的遥远未来的寄托;因为专注于自习或是外出,从未发觉傍晚的广场的迷人,正站在广场的东侧中央向西看去,左右两排的路灯那样朦胧,就仿佛置身于郭沫若的天上街市;因为对手机、电脑网络的依赖,对电子信息的失控,渐渐消逝在时代潮流的报纸栏依然存留着我们对纸质文字的美好眷恋,就好像上世纪的情书飘落到了现代;因为粗鲁地把懒惰和不健康划上了等号,即便每天运动的人,也很难发现近年盖起的高楼大厦把一望无际的天空遮挡了起来,生长数十年的高傲的白杨再也探触不到了蓝天……只有真正去生活的人,才懂金花是孤独的,富有孤独的美。
我走在金花的路上。假如我是我自己,我不会恐惧、焦虑、憎恨、胆怯、绝望,也不会自卑、空虚、贪心、自私、嫉妒。我愿直面熄灭精神花火的黑暗死亡,也只为寻找人生的一点点乐趣。